次日清晨,宋迎月起的很早,不知怎的她有些认床,外加上昨日睡时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今早醒来还有点不舒服。
她揉了揉自己肿胀的脸,望着窗外蒙蒙的天色,准备起床给家里人弄个早饭。
她才刚跨出门,宋思宇就在门边上等着了,见她突然出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还以为是自己吵到了大姐睡觉,昨日才在脸上看见的几丝活泼劲儿,一下子就给吓没了。
宋迎月赶忙端起笑脸,温和的问:“小弟,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找大姐有事?”
尽管宋迎月笑的慈祥,但——她昨儿的伤还没好呢,眼睛乌青乌青的,此时咧着唇笑,看起来颇有几分渗人。
宋思宇低头不敢看宋迎月,嗫嚅着说:“早饭好了,摆在堂屋,大姐吃饭吧”。
“诶”宋迎月诧异的看了眼天色,这才刚亮呢,饭就已经做好了,天知道宋昭起的有多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昨天睡前还想着要好好表现呢,今日第一步就折戟沉沙。
早饭也没什么人说话,大家借着渐渐明亮的天色,继续沉默的吃饭,中间间或夹杂着张老爹的咳嗽,以及不经意间碗碟碰撞的声音。
经过了昨晚,宋迎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完全没被早晨的沉默影响胃口,自然的大口干饭,吃完饭还主动地要去刷碗。
结果把一家子人都吓得不轻,张老爹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宋思宇已经狗狗祟祟自以为相当隐蔽的躲开了几步。
再看着宋昭欲说还休的样子,宋迎月只好讪讪的出了厨房,只在宋昭和宋思宇拿着农具下地时,不由分说的跟了上去。
宋昭见着跟在身边的宋迎月,有些不自在的故意走开两步,有心想让她回去,可看着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怕也不会听,罢了罢了,至少有她在王癞子是不敢来了。
到了地里太阳也才刚冒出个头,宋昭放下背篓拿上锄头就开始忙活,十来岁的宋思宇也提上自己的小锄头跟上去帮忙,唯独留下宋迎月拿着家伙什儿在原地踌躇。
不是她躲懒,实在是她不认得,山泉村地理位置不大好,宋家留下来的这几块地更是贫瘠,倘若是跟着村里人种粮食怕到了秋日颗粒无收。
可眼下着几块薄地又是宋家活命的本钱,于是宋昭从宋母死后就狠心决定不种粮食,全都种了便于成活的决明子。
这还是他去给张老爹抓药时听铺子里伙计说要大量收购,这才定了心,要不是宋昭的机灵应变用卖决明子的钱买了过冬的粮食,恐怕宋家去年就撑不下去了。
可眼前这六月才种下的决明子,刚冒出了点头,混在一群杂草里宋迎月着实分不清,着急的挥了几锄头,直看的宋昭眉头紧皱。
宋昭本想忍下来,可瞧着宋迎月挖断的决明子又心疼的很,为了不让她继续在地里“帮忙”,只好小声劝她去赶走前来啄食的野鸟。
宋迎月从善如流的收起了锄头,幸好她脸上还肿着,看不大出来已经发红的面颊,故作镇定的点头跑去赶鸟。
只是在转身时,她有些羞愧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锄头,又不死心的看了看十岁的宋思宇都能利索除草的样子。
然后——更羞愧了,一向做什么都能做的好的宋博士,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干农活儿这件事上,她多少有点子废物。
赶完了鸟,宋迎月想着磨刀不误砍柴工,急吼吼做事是要出乱子的,于是坐在边上仔细的分辨起决明子和杂草的区别,再将确定是杂草的用手扯掉。
日头渐渐出来,金色的光线百无禁忌的洒向大地,拔草这活儿没干多久宋迎月就出了一身汗,于是她停了下来,好奇的往别人家的地里看了看,只见除了宋家的地,其余顶着大太阳在忙活的都是村里的女人。
于是乎显得宋家更为显眼,因为只有她们家出来下地劳作的是刚及笄不到一年的男子,以及个十岁小童。
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热,宋昭心疼宋思宇年岁小,于是让他去阴凉处割些鸡草,他自己却没停下来。
地里的杂草还多,需要快些弄干净,不然今年的决明子怕是也长不好,这本来是早就该忙完的活计,因为前段时间宋迎月的发混,让他受了不少伤,于是地里的活计也就生生拖到了现在。
宋昭心里着急动作就快,太阳灼灼的晒在他身上,从地面翻上来的热气熏得他脸色涨红,额上的汗水跟水似的不停往下掉,落在泥地里发出微弱的声响。
宋迎月拔草的手僵住,她怔怔的望着劳作的宋昭出神,心里复杂极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宋昭烈日悬顶的辛苦,他明明年岁也不比小弟大多少,在她原先那个时代也不过是个高中生,刚承担起宋家的重担时甚至没有成年。
他一个年轻男子,从原主的记忆中看来,在宋灵死之前也是娇气又爱美的,被张老爹和母亲当亲生儿子般宠着长大的,不小心摔上一跤都得抱着膝盖哭好一会儿,非得宋迎月拿糖去哄才开心。
可宋灵死后,原主便陡然转了性子,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她其实不喜欢父母给她定下的夫郎宋昭,觉得他太活泼不温柔,但宋灵在时她不敢反抗。
宋灵死后原主就跟孙猴子翻出了五指山似的,整日胡作非为,抢了家里活命钱整日的流连花楼,宋灵死后家里的钱被她嚯嚯完,拿不出钱之后,性格就更加暴躁,发起脾气来宋昭时常会挨打。
尽管原主如此混蛋,因为宋家的恩情,宋昭仍然凭着男子的身躯,忍受着原主的毒打,村里的流言蜚语,硬生生撑起了这个家,给病弱的张老爹和年幼的宋小弟活命的机会。
他难道不痛不累么?
他难道想在地里忙的腰都直不起来,顶着酷热将自己小心养着的皮肤晒得黝黑,想整日砍柴打草挥动锄头将双手磨得满是老茧么?
宋迎月想,要是能选,他当然是不想的。
原主记忆里活泼爱娇的男子,与眼前这个黑瘦的身影渐渐重合,宋迎月眼眶默默发红,她鼻子忽然酸的很,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激荡。
宋迎月在心里恼恨的骂着原主:这该死的竖子,真是不做人。
以前她只能透过原主记忆中去认识宋昭,那样的认识既表面又悬浮,而此时看着眼前挥汗如雨的宋昭,他为宋家所做的一切,付出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却忽然“轰”的一声落在了实处,砸的宋迎月脑子“嗡嗡”发响。
“大姐,你要哭了么?”宋思宇顶着被晒红的脸,壮着胆子出声问宋迎月。
宋迎月慢慢转头,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宋思宇不甚白嫩的小脸,声音极轻的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辛苦了弟弟,还有宋昭”。
宋思宇懵懂的看着宋迎月发红的眼眶,心里慌慌的,谁啊,竟然能把这么厉害的大姐打哭,他和宋昭哥哥能打的过么?怪害怕的。
宋迎月全然不知小弟脑中的新世界,临近中午三人都有些疲累,见着宋昭收好农具准备返程。
她上前不顾宋昭的反对,抢来沉重的兜子背在了自己身上,宋昭没奈何只得撒手。
宋迎月见着走在自己身边疲累的宋昭,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宋迎月心里琢磨着事儿,走了没几步,三人就遇见提着竹篮子前往地里送饭的崔名。
崔名一家是前些年逃难跑到山泉村落户的,家里日子也过得不大好,但他模样长得不错,皮肤也白瞧着嫩生生的,身量不算高但体态匀称,腰间缀着长穗,行走间也有几分风流的味道。
宋昭一见这人就忍不住冷了脸,赶忙转过头不想再多看他,但又小心的注意着宋迎月的脸色,生怕她又听信崔名这小人的编排,回头跟他动手。
崔名一家子刚到山泉村的时候,宋昭还和崔名关系还挺好,但自从崔名知道宋昭是宋家买来的,心里就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他一个被买来给人当童养夫的日子过的比他还好,张老爹宠着宋灵护着,整个村也找不出几个日子过的比他好的男子,真是让人嫉妒。
于是宋灵死后,当他听说宋迎月动手打了宋昭,乐的整晚睡不着,此后更是彻底和宋昭翻了脸,只要见着宋迎月就开始编造宋昭的谣言,言行之间没少挑拨关系,宋昭为了他这张嘴挨了不少原主的打。
昨儿崔名听见爹爹说宋迎月为宋昭出头打了王癞子,还放言村里人谁要是敢说宋昭坏话还要打上门去,他这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今天他就是故意来找宋迎月的。
崔名不远不近的停在宋迎月面前,脸上浮起个软乎乎的笑,他知道宋迎月最吃这套:“迎月姐姐,你回村了,怎么没来找我?”说着还使小性子似的跺跺脚,示威般的瞅了眼宋昭。
“哈?我找你干嘛?我们很熟吗?”宋迎月迟疑的反问
崔名见着宋迎月装不熟的样子心下不痛快,面上却没生气,只是笑的更甜了:“迎月姐姐还是这么爱说笑”,眼波流转间好似不经意的提起:“前两日听村里新嫁过来的夫郎说,好像看见了宋昭哥哥和钱家二儿子背着人叙话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宋昭生气:“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儿”,说完还带着几分紧张的盯着宋迎月,生怕她信了。
宋迎月也沉下了脸,看傻子似的看着崔名:“背着人叙话还能叫你知道,你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我昨天才说了不准人编排宋昭,你倒好还舞到我脸上来了”
越说越气,宋迎月继续说:“好啊,既然你都能张嘴胡说,那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了,我等会儿就去村里说你是个坏男人,成天勾引我,整日里就会无事生非的在女人面前嚼舌根子!”
崔名被宋迎月这一通输出气的说不出话,又怕这个混不吝的真这样做,脸上的笑容也笑不出来了,气急败坏的说:“你……你胡说!谁勾引你了”
这要是有人真相信了他和宋迎月混在一起,这辈子算是毁了,任谁家女子也不可能愿意和他家结亲,不敢再继续惹宋迎月,崔名提着篮子脚下生风的跑了。
看来爹爹说的是对的,宋迎月变化果然不小,想着宋昭崔名心下懊恼,真真是可气的很!
“宋昭,你以后别和这样的人玩儿,这人全身上下就没长个好心眼儿”,看着崔名跑远,宋昭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于是赶忙转头嘱咐宋昭。
宋昭乖巧点头,看着这回宋迎月全然不信崔名的话,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也难得的浮起了一个可爱的笑。
这还是宋迎月头一次见宋昭笑,他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弯起,整张脸都随着这个笑生动起来,好看的紧。
宋迎月抓住机会就是一通夸:“宋昭,你笑起来可真好看,以后我好好过日子,你也多笑笑”
听见宋迎月的夸赞,宋昭仿佛被惊醒了般,脸上的笑容蓦然僵住,他慢慢恢复了平静,抿着嘴说:“回家吧”
“好嘞!”
作者有话要说:月:呜呜呜呜呜呜老婆真辛苦,我以前真不做人。
昭:(摸摸狗头)知道就好。
宇:谁打了大姐,我打的过么?可我也没瞧见人啊,大姐怎么就哭了?(沉思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