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一

伙计便多看了两眼,只是不等他辨认出来,小厮便带着学舌鸟离开了。待房中煮药的人回来,将那煮好的药汤倒了满满两海碗,放在伙计身侧。

药汤散发出浓郁的草药味道,苦味略重,只稍微一闻便觉得难以下口。小厮看着那比他脑袋还大的海碗,心中生出了怯意,只放在一边,等晾凉了再喝。伙计等的无聊,便和煮药的人聊起了闲话。

“刚才那人是府上的养鸟奴?”

“是,新来的。”

“这鸟可养的不精细,这样金贵的鸟,腹部却秃上一大块,羽毛都掉光了。还把鸟养病了,刚才还来这里煎药汤呢,定是干活不仔细。”

那人手上一顿,这鸟病的原因,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不是养鸟奴不用心,是主子整日拿鸟撒气,就是再仔细的养法,也扛不住三天两头的折腾。只是这话他只在心里想想,榻上躺着的是驿站的伙计,他可不会把这些内情随便告诉外人,便嘴里打着哈哈。

“他是逃难来的流民,前些日子来的府上,便接了养鸟的活,之前也没养过这样金贵的鸟。”

伙计若有所思,过了半晌,药汤凉了,他一捏鼻子,闭上眼睛,咕嘟咕嘟将药汤全部灌进腹内。等喝的一滴不剩,只觉得整张嘴都麻了,如同泡在了黄连水里,又苦又涩。他虽然是领了张尚的命,给府里递消息,但药也喝了,银钱也给了,张府也不会留他。

伙计两脚刚迈出张府大门,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拍脑门,他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养鸟奴了。

他跑回张府,要去找张尚,说他有重要的事要禀告。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张尚身边的人才开门让他进去。张尚坐在上位,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眼皮向下拉着,脸上满是困倦,还带着一丝火气。他抬起眼睛盯着伙计,语气阴沉。

“你最好当真是有要事。”

否则,被打扰了休息,他心里正存着火气,一会儿定是要好好发泄。

伙计跪在地上,回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张公子,我怀疑府上的养鸟奴是探子,是赈灾使的探子。当时赈灾使领着他们的士兵来驿站,驿站吩咐我们去给他们送水,我曾见到过他!如今府上的人却说他是逃难的流民,他必定是撒了谎。他一个好好的士兵不当,跑来张府做养鸟奴,还是张大人府上的养鸟奴,一定是有所图!”

伙计忍着兴奋说完了这些话。

当初被半威胁半引诱给张尚传话,他心里是有怨恨的,只不过时间久了,张尚让他探查的又是些小事,但给的银钱足够多,他心中的那杆秤便慢慢倾斜了。他如今已经背叛了驿站,一旦被发现也会被驿站赶出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谋求一笔财富。

张尚沉默了许久,良久才开口问道。

“你确定?”

“千真万确。”

张尚便带着那伙计去找张大人,只是他先迈进屋子,伙计想跟进去,却被看守的护卫拦下了。张尚叮嘱他,让他在外等候。

张大人得知了此事,心中惊疑不定,想到赈灾使的士兵竟然混迹在他身边,虽说只是个养鸟的,但他来张府的时间也不短了,难免会查到些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他当即下令,让人把那养鸟奴抓过来。

“要秘密的抓,不要让其他人察觉。”

更让张大人不安的是,赈灾使既然派了人来他身边察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在怀疑他。

“爹,那驿站的伙计……”

张大人挥挥手,既然此人已经辨认出了养鸟奴,又把消息告诉给了他们,想来也没了价值。如果就这样放他回去,这样嘴巴不严的人,说不定会出卖他们,索性要了他的性命,让他永远说不出秘密。

张尚自然听命。

不久,驿站便得到一个消息,他们的一个伙计,白日里不认真做工,跑出去喝酒,脚底一滑,坠入了河底,将性命丢了。

养鸟奴被抓了,他一开始不肯承认,只是用了刑罚,又折磨了他许久,才肯承认他是赈灾队伍里的士兵。他来张府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张大人有没有贪赃枉法。护卫们从他房里搜来了写了一半的宣纸。

见那宣纸被送到了张大人手上,士兵眼底微闪,作出痛苦神态。

“我原本打算将这宣纸写完,便递给驿站,没想到……”

消息还没被递出去,张大人总算舒了一口气,被人押在堂下的士兵不敢松懈,害怕被人看出了破绽。

消息早已经传回了驿站,牧南星也已经给圣上递了奏疏,只是此事如果被张大人知道,他怕不会狗急跳墙,做些同归于尽的事情。

士兵被压走,张尚看着张大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心生疑惑。

“爹,既然那探子还没将消息递出去,说明我们还没被发现,你还烦恼什么?”

张大人打量着张尚,只觉得他天真又愚蠢,他们府上已经被怀疑了,士兵长久的没有消息,驿站那边也会生出疑心。虽然短时间没有消息,驿站总还有其他办法找出他们的把柄。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不如狠下心肠。他们是京城来的又如何?这里可是涪陵城,远离京城数千里之外,就算因为意外出了些什么事,那也是天命如此,人是无能为力的。

张大人略一筹谋,便定下计划。他看着站在一旁的张尚,稍加思索,还是将计划告诉给了他——张尚毕竟是他儿子,早晚要知道这些。

驿站,张府给牧南星,以及冯回等几个将军递了请帖。

传话的仆人神态恭敬:“是我家公子的结亲宴,我家大人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子,特意想请几位将军一同去,给公子长长脸面。”

张尚要结亲,这可让冯回惊讶异常。

“张尚的右手治好了?”

仆人脸皮发僵,不过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换上了恭敬的表情。

“公子的右手会好的,只是如今还用着药。”

像是怕冯回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仆人将请帖送到,便匆匆离开了。

冯回捏着请帖,红纸黑字,还撒了金粉,掀开请帖一看“张家公子,吴家姑娘,庆得有缘之人,结为亲缘。特请冯回将军,莅临。——张某敬上”

“张尚那人,还有人愿意嫁给他?不知是真心善,还是有所图!”

牧南星将请帖丢给冯回,冯回伸手抓住,问道:“小侯爷,你不去吗?”

“去。”

宝扇见他怀里抱着两张四四方方的红纸,刚要询问,冯回却连忙收进怀里。

宝扇浅浅笑着:“是什么宝贝,让冯回大哥这么珍爱,还怕我看到?”

“不是宝贝,是……”

冯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假话,在宝扇纯澈柔和的目光下,只能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两张请帖。

宝扇有些惊讶,竟然是请帖?他们在涪陵城里,整日都忙着赈灾安置,是从哪里认识到的外人,看这请帖的样子,不是结亲,便是成婚了。

但掀开请帖一看,宝扇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冯回怕被她看到,是张尚结亲的帖子。她眉头微拢,将被冯回弄皱的请帖展平,放回他手中。

“张伯父可曾来过?这请帖只有……”

她欲言又止。

冯回却恍惚想起,张大人可是宝扇父亲母亲的好友,他儿子对宝扇做出那样的事,宝扇心肠软,看在张大人的面子上不和张尚计较了。张大人也一副慈父模样,结果今日送请帖,竟然没有宝扇的帖子,送请帖的仆人也没有一句提起宝扇。想来之前种种作态,都是演给旁人看的吧。张大人此人果真虚情假意,令人不齿。

“我不去了。”

宝扇抬眸看他:“这不好。”

冯回挠头:“那我带你一起去。”

反正他有请帖,到时候带着宝扇去。不过宝扇如今跟在牧南星身旁,让牧小侯爷带,似乎更名正言顺些。

宝扇眉头皱紧,有愁绪萦绕,她贝齿轻启:“但张伯父没有给我请帖,我冒冒然去了,恐怕大家会不开心的。我就不去了,你和小侯爷一同去罢。”

冯回对张大人的印象更差了,他忘记给宝扇请帖,还让宝扇为他考虑。

“只是你们到时什么时辰出发,可要先告诉我。”

冯回一口答应:“我问过其他人,再去找你。”

张尚怒气冲冲,冲到里屋时,张大人和张夫人都在,张夫人开口问他怎么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尚将手里的红纸拍在桌上,“啪”的一声,把张夫人吓了一跳。

张大人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

“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同吴家姑娘结亲?”

张夫人眼皮一跳,捡起那张红纸,这事是张大人让她去办的,因为结亲时间赶得紧张,她还手忙脚乱了一会儿。不过事情关乎她儿子,她忙就忙些了。怎么现在看来,张尚似乎不知道此事。

张尚自然是不知道的,张大人只告诉他要置备一场宴会,将驿站里的那些人都请过来。怎么这宴会变成了他的结亲宴。

“尚儿,普通的宴会他们是可以不来的。只有事关大事,他们才需要顾忌我的面子,前来赴宴的。”

如今能想出的不能不来的宴会,只有张尚的结亲宴了。而且张大人心中还有其他目的,他知道张尚心中惦记着宝扇,但娶宝扇毫无好处,不如娶吴家姑娘,能够给他们带来助力。这样一来,既能置备宴会,请驿站的人过来,又能解决张尚的婚事,可谓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