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也不是外人,军队这么重要的底牌都交给了崔先生,其他的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郑远钧决定坦诚相告。
“崔先生可知道香皂此物?”
香皂是三年前兴起的新奇之物,去污力强,且用后留有余香,极受士族追捧,俨然成了士族身份的象征。
若是哪家士族不用香皂洗漱,还用着澡豆胰子,那是极为没有面子的事情,是会被其他士族耻笑的。
香皂形状有多种,香味也有多种,香皂上的花纹每个月都会推出新鲜的。
士族聚在一起,日常的闲聊话题之一就是谁得了最新样式的香皂,比往日的样式如何等等。
和香皂配套的还有洗发水,用洗发水洗过的头发黑亮顺滑,香气怡人,尤其受到士族夫人小姐的喜爱。
有些人为了让头发上的香气不消散,每天都要用洗发水洗一次头发。
三年来,买香皂和洗发水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就是一般的中产家庭,偶尔也要买上一两套显显身份。
女儿出嫁时买上几套作为嫁妆也逐渐成为如今的风尚。
香皂的价格三年居高不下,因为购买人群增多,近来越发供不应求,价格隐有上升的趋势,甚至出现了倒卖香皂的职业人员。
香皂名闻遐迩,崔先生当然是听说过的,并且他还知道,香皂是从信州传出来的,是玉狐公子在贩卖。
看郑远钧毫不担心钱的问题,现在又这样问,莫非是……
“香皂是你的产业?”
香皂的来历一直成谜,玉狐公子只说是世家大族托他所卖,难道幕后人竟是这位二公子?
“我只提供技术,占三成利。”
“还有的利润?”
郑远钧详细解释:“玉狐公子负责生产贩卖,占四成利。”
“吴太守庇护生意顺畅,不被别人打压或抢走,占两成利,”
“李通判给玉狐公子牵线,引荐吴太守,并且协助处理生产贩卖的各种事务,占一成利。”
“二公子,去年吴太守分了一成利给咱们郑大都督。”杜明插嘴。
“为什么分一成利给我爹?”
“不知道,去年秋收后我回府,恰好碰到朱长史,听他提过一嘴,说郑大都督分了吴太守香皂利润的一成利,这几天很高兴。”
朱长史是郑大都督属下得用之人,管理文书之类的工作,同时还是郑大都督的谋士。
郑远钧疑惑道:“吴太守怎么这么大方?香皂的一成利可不少。”
崔先生冷笑:“怎么这么大方?当然是为了封口。”
前年粮食增产之后,吴太守没有及时上报,也没有采取强力措施来推广增粮之法,去年在二公子的庄子秋收之后才发现犯了大错,可不就慌了。
当然要找郑大都督对好口供,把这个过错隐瞒过去。
“封什么口?”郑远钧问。
崔先生把头一扭,不理她了。
郑远钧:“……”
崔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
你倒是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啊?
生闷气是不好的,对身体不好。
老牛在一边摸着头,疑惑道:“你们两父子也真是奇怪,你要找人庇护买卖,找你爹不好吗?”
“那吴太守的两成利就都归你爹了,现在还要你爹从吴太守那儿抠一成出来。”
“就是那玉狐公子和李通判,也完全可以不用找他们。”
“把股份都给你爹,让你爹去卖香皂,谁还敢抢他的生意不成?”
“这样你拿三成,你爹拿七成,利润全是你家的,多好。”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倒反着来,偏要瞒着你爹,把好处推给外人?”
老牛看看郑远钧,能做出那么多稀罕物,是个聪明人啊,怎么做的事又这么糊涂呢?
郑远钧木着脸:“你觉得,我爹会给我三成利吗?”
利润给别人拿去了大头,她也心疼啊。
但没办法,若给她爹知道,她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霍青忍不住开口:“你只拿三成利,你爹都不给?”
郑大都督可以拿七成啊,这都不愿意?不是拿一成都高兴了好几天吗?
杜明忽然咳嗽一声,捏了捏嗓子:“我不,我不,我就要三成利,爹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众人愕然,瞪大了眼,这分明是郑远钧清脆的少年音。
杜明放下手,正了正身子,再开口已经是郑大都督浑厚的声音:“乖儿子,我们没分家,子女是不能有私产的,不能坏了规矩。”
再开口嗓音又变了:“爹你偷偷给我。”
“那怎么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子女偷藏私产,那是对父母的不孝,万一传扬出去,儿子你的名声就坏了。”
“我不要名声,我只要钱。”
“哎呀儿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还小,不知道名声多么重要,有了好名声,好多事不需要怎么费力就成了,没了好名声,做善事也会传成恶事,儿子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名声是最要紧的,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郑远钧回过神来,恼羞成怒,追着杜明打:“你站住!”
老牛和老张一边好笑,一边挡住郑远钧,冲着杜明眨眼,示意他赶紧说。
“那爹你就白拿我的方便面?我不管,爹你欺负我,我告诉祖父祖母去!”
“哎!儿子你别走……我给你一个庄子玩玩,你不是早就想看看种田吗?”
郑远钧终于冲开了老牛和老张的阻拦,追上杜明,劈头盖脸地打上去。
曹刚忍着笑劝架:“二公子,你别生气,杜明从小就狗嘴吐不出象牙……”
分开了两人,曹刚拉着郑远钧坐下,“二公子一分钱都没要,原来不是自愿的,我一直不知道……我还一直奇怪,二公子那么爱钱的,……噗!……”
这是笑了吗?郑远钧不可置信地转头,瞪着曹刚,曹刚抱拳,连连作揖赔罪。
再看其他人,人人面露笑意。
郑远钧捂脸,今天丢大脸了,没脸见人了,她要把脸藏一整天。
两个亲卫和她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郑远钧又是个骨子里有平等思想的,三人私下相处更是随意自然,像这样的打闹时有发生。
郑远钧早已把崔先生四人视为心腹之人,两个亲卫都是极为了解她的,她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们,两个亲卫也就自动把崔先生四人划为了自己人。
杜明性格本就大大咧咧的,于是今天对着自己人就口无遮拦了。
三年前,她爹白拿她的方便面配方,她不是没有抗议过,只差学着她当时才四岁的小侄子在地上打滚了。
当时正好是杜明值班,站在窗外把父女两个的交锋听了个真真切切,今天就原原本本地把这场交锋表演了出来。
还表演得活灵活现,看得老牛哈哈大笑:“你爹要是知道因为方便面的三成利,丢了香皂的七成利,可不得呕死?哈哈哈……”
老牛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指着崔先生:“你还说郑大都督是只老狐狸,有这么笨的狐狸吗?”
崔先生:“……”
郑远钧放下了捂脸的手,看着崔先生:崔先生你这样背后说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崔先生。
崔先生扶额,拿手指点了点笑得东倒西歪的老牛,满面无奈之色。
郑远钧心里平衡了,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脸。
好了,公平了,崔先生这边也有一个口无遮拦之人,两边都丢了脸,那就都不用觉得丢脸了。
老牛还没察觉到自己漏了崔先生的底,兀自笑得欢快。
霍青正好站在他的旁边,脸上笑意绽开,如鲜花怒放。
郑远钧愣住。
这冷面少年上次露了小小的一点笑意已经令人惊艳,不想他开怀而笑时竟是如此动人心魄。
罢了罢了,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能看到这样美的笑容,她就当一回被戏的诸侯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