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东平府清河县和东京开封距离不近,西门大姐算是远嫁。
西门卿又知道以后杨戬会被参倒,陈洪陈家会被牵连抄家,陈敬济多半还是得来投靠他这个老丈人。
因此早就建议陈家,在清河县置办一处宅院,用来成亲时暂住。
这样陈敬济和西门大姐以后回来,也有个落脚之处。
陈家比西门家更豪富,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恰遇县里有一位乡绅要去南方投奔当了知县的儿子,就将自家五进宅院挂售。乡绅眼看有机会巴结杨提督的亲家,也为他们的知县儿子攀关系,高兴地卖给了陈家。
陈家拿出二千两银子,西门卿帮忙跑了一趟县衙,找到主簿华荷碌帮忙,当天就将文书房契交割办理清楚。
之后陈家随行小厮丫头,并借来的几十禁军,把宅院收拾洒扫一通,让陈敬济一众住了进去。
西门大姐就是被迎娶到了这一处宅院,距离娘家近,方便她三朝九日回门。
等到西门家这边的礼数尽了,两人再随迎亲队伍回东京去。届时陈家自还有一场大宴宾客,那就轮不着西门家操心了。
大婚后第三天,陈敬济陪同西门大姐回门。
西门卿专门等候在家,吴月娘也一早吩咐厨下,操办一桌好酒席。
见到两人执手并肩跨过门槛,西门卿摆出笑脸模样,吴月娘热情招呼:“大姐儿,姐夫,回来啦!”又一叠声吩咐丫头上茶果点心。
“拜见父亲、母亲!”
寒暄叙话过,西门大姐和陈敬济上前恭敬拜见。
看西门大姐眉眼舒展,并无半分强装欢喜的痕迹,西门卿放心一些了。凡事有个好的开始,就已成功一半。
“都快起来,坐下说话。”
夫妻两起身坐下,双方又一番寒暄过,喝过茶。
西门卿留下陈敬济翁婿两人说说话,吴月娘就牵起西门大姐,回后院母女私话。
等到中午,正厅摆宴,一家人落座,推杯换盏吃过酒席。
饭后两人又停留一段时辰,日头西落时分,夫妇二人才相偕离去。
西门卿和吴月娘起身相送,将夫妇二人送出大门外,目送两人登上马车哒哒远去。
“官人,今日之后你总该放心了罢?”吴月娘促狭笑道。
她仔细问过大姐儿了,女婿待她不错,这几日蜜里调油似的!
官人指点她的妆容之道,她教给大姐儿后果然也好用,女婿看了都挪不开眼去。
陈府来的那些丫头小厮们,见女婿爱重大姐儿,也都温驯许多,大姐儿又一番恩威并施都把他们制住了,便是到了东京也不怕他们翻天。
“放心与否,都要大姐儿自己去过日子,我们做爹娘的又能帮多少?”西门卿转身回去。
之后一段日子,西门大姐只能靠她自个儿了。
身边人亲近可信些的,唯有西门卿和吴月娘一起为她挑选的两个贴身服侍的陪嫁丫头,一个看管嫁妆的陪嫁婆子,和一个能在外走动办事的男仆。
陈敬济现在看着,是对西门大姐色授魂与,但对方与原身西门庆是一类人,本性好色,长久以往靠不住的。
在书中,西门庆死后没人能震住他了,便翻墙越瓦,私会潘金莲,奸弄庞春梅,还弄出来两个私生子。
要不是李瓶儿死的早,恐怕他都能沾尽‘金瓶梅’的书名。
不过现在是他了,可绝不会给陈敬济那个机会。
……
大概发嫁西门大姐之事,激发了吴月娘的母爱之心,她越发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于是吴月娘按西门卿指点的妆容之道妆扮,粉妆玉琢,用心展露姿色。
又对他献些小殷勤,缝衣裳,做鞋袜,炖汤水,小意贴恋之意如日昭昭。
吴月娘小殷勤献着,西门卿躲着避着。
这一桩还没解决,某日黄昏归府,又被打扮光鲜的孙雪娥在廊下拦住。
孙雪娥是前头陈氏陪嫁的丫头,二十来岁,五短身材,体态轻盈,算是小有姿色。
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会些灶上手艺。
书中,在西门庆娶了孟玉楼补上第三房妾室卓丢儿的窝儿后,就将她收作了第四房妾室。
两人对面碰见,话还没说上一句,孙雪娥就腿脚发软般,脚下翩翩向他胸膛靠上来。
西门卿:……
面对投怀送抱的貌美丫头,西门卿黑了脸,一把将人推开!
孙雪娥趔趄着,风中花瓣似的飘然倒地,口中嘤咛呼痛:“爹~奴摔得好疼~”
西门卿:……
脸色再黑一个度。
没伸手把人拉起来,反而绕过半躺半卧在地的孙雪娥,语气掺了冰碴子一样说:“腿还没断,就自个儿走去找大娘子!”
话音未落,人已率先走远,没管倒在地上的孙雪娥有没有跟上来。
……
“前面府中适逢喜事,我与你们大娘就比之前宽容大度,便又养松了你们一张皮子?”
西门府后院,吴月娘起居的正院。
“竟然犯到我跟前来了!”西门卿又一次气得想摔茶碗。
眼前孙雪娥神态里已不见媚意,眼中野心也摇摇欲坠,整个人颤颤瑟瑟地跪在地上。
被西门卿且冷且怒一声吼,吓得缩了脖子,不由往旁边的李娇儿看过去。
李娇儿身体一侧,闪躲开目光对视。
可别害她!
可孙雪娥并非小胆儿的,不然也就没今天这一遭了。
发现李娇儿躲开了目光对视,她偏就不依不饶地看着,不怕李娇儿不帮她开脱。
她确是心里有意,想着哪日自荐枕席,但今天这一出可是李娇儿为她出谋划策的。
她若没好下场,李娇儿也别想清清白白。
“爹,雪娥自然有错,言行孟浪了些。”孙雪娥如此,李娇儿不得不开口。
拿捏着一把曾是唱曲儿的悦耳嗓子,先认下孙雪娥的错,又娇声娇语地说:
“可情之一字,最不由人把控。她和我一样也是个蠢人,情难自禁……想来这才冒犯了爹。”
替人开脱,也不忘剖白心迹。
丫头小厮仆妇下人对主家呼爹喊娘,显得亲近又敬重,这倒也罢了。
妾室虽也算下人,为表谦卑乖顺,也呼爹喊娘的,西门卿真是听不惯。
“呵!”西门卿冷讽一声,“蠢人?她可不是蠢人。你么,就更不是了。”
书中,孙雪娥成为西门庆第四房妾室后,可是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中上灶,管着各房饮食的。
西门庆在哪房留宿,喝甚么酒,吃甚么饭,煮甚么汤水,都要经过孙雪娥的手,备好了那房丫头再去厨下取来。
而西门府的人情往来,出入银钱,也都是李娇儿管着的。
说到底,李娇儿虽是妓院中唱曲儿的,但她生的肌肤丰肥,身体粗胖,虽勉强有名妓之称,姿色却一般。
当初西门庆娶她回来当二房,不过因为包的久了,图个省事又一时兴起。
李娇儿也自知她颜色不足,就想抓住些实在的在手里,就好比……帮大娘吴月娘管一管家。
之前几次试探都铩羽而归,这次发现孙雪娥的心思,便觉得是桩机遇,可以结个盟友。
一旦她帮孙雪娥成就好事,对方必会念她的恩情,平时在官人枕边为她说几句好话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如今西门卿这样说话,李娇儿心下慌了。
学的那些哄弄男人的功夫日久生疏,又一时被吓得使不出来,只呐呐不成句,“爹……我,我……”
西门卿神情凛冽,眼藏寒焰,将李娇儿所有言语都镇压进肚子里了。
吴月娘对西门卿正上心着,这孙雪娥就来勾缠,心中不免恼怒。
再者她也有另一桩心思,官人生得是个能人,以往整日整夜在外游荡不归家,她拿他没法也就随他去罢了。
但近来几月,官人虽白日还是外出,晚上却都归家了的——即便都歇在外院书房,竟是安稳了下来。她便想着,若能两人一对好生过日子,那得多好哩……
“官人,且消气。”吴月娘劝道,“她毕竟……有一双调羹巧手,便饶过她这一遭罢?”
吴月娘不想说孙雪娥的特殊,西门卿却没有顾忌:“我知你想说她毕竟是前头陈氏的陪嫁,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跪着的孙雪娥依仗的也是这一层身份——原配的陪嫁丫头,她去伺候男主人合情合理。
别说前头娘子没了,便是在世,也都是要把她扶作姨娘的。
孙雪娥做姨娘的这份理直气壮,西门卿不知道。
他只知道旁人休想随便摆弄他,也别想轻易挑战他的原则和底线。
于是又说:“偏我就是僧面佛面都不爱看的禀性!眼下没召集全府家人,当众撕掉她面皮,当成杀鸡儆猴那只鸡,就已是看在陈氏和大姐儿的面子上,对她最大的宽容了!”
吴月娘求情没成,心里却痛快极了。
孙雪娥平日仗着是前头的陪嫁丫头,作张作致好没规矩,丫头不像丫头倒像主子姨娘了,仗着微末的厨下功夫,还妄想染指掌管府中饮食。
官人总有手段来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