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藤蔓是从峡谷之上倒挂下来的,往上望去,幽蓝的天空中下着如丝细雨,藤蔓像一条肥胖的巨蛇,左右摆动着身躯,在莲镜的手心下格外不安分。
藤蔓突然松开了桑月,反转一卷,将莲镜卷了起来,黑长的藤蔓移动迅速,须臾,就将他围了数几圈,从脖子到脚全部卷住。
藤蔓腾空而起,跃上了高空,一身红衣的少年被黑藤卷去了峡谷上面,地上的霍心着急地大喊:“公子!公子!”
桑月仰望上空,手中弯刀斜飞而出,锋利的刀面沾了雨滴,反射出清冷的光芒。弯刀飞去峡谷上,朝着那些黑色藤蔓袭去,但是那些藤蔓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然还会主动避让开那柄刀。
她站在下面,头上银饰闪闪明光,一双眼睛专注地注视着上空,右手在半空中控制着那柄弯刀,乌黑的发丝飞扬,浅蓝的苗服衣袂在雨中轻飘。
涂铃想在对面呆呆地看着她,这就是她笔下的女主吗?
好美。
好飒。
所有人都在看向上面的莲镜,只有她,在看对面的少女。
上空,莲镜忽然旋身而起,像极了一朵新鲜绽放的水莲,此番不是那藤蔓在卷着他而动了,而是他带着藤蔓在移动。
他往更上面的地方飞去,似要去往那藤蔓的老巢,不多时,那上面就发出来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山谷。
紧接着,黑色藤蔓如碎尸一般从高空散落,距离太远,夜色浓墨,没有人看清莲镜是怎么砍断那条藤蔓的,桑月与桑榆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可以这么厉害。
无数断掉的藤蔓砸落了下来,落在他们的脚下,桑月蹲下身去察看,这些藤蔓已经成了精,少说也活了上千年之久,藤上有细细的岁月痕迹,干燥,枯槁。
她捡起一块干藤来,端详了片刻,可是却在那里面瞧见了一只小虫子爬出,她登时面色大变,道:“有蛊!”
“快叫你们公子下来,这藤蔓里面有蛊虫。”
一听到有蛊,地上的桑榆立即爬了起来,抓住桑月的衣袖,拉着她便要跑:“姐姐,快跑!”
桑月跑了两步又停住脚步:“不行,那位公子还没有下来。”
桑榆着急忙慌地说:“这藤蔓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蛊,多待一刻都是会死人的。”
霍心还在对着上面大喊:“公子,快下来,有蛊!”
而涂铃想已经开始在逃了,她冲过去拉起桑榆的手:“快快快,我们快逃,他们厉害着呢,别管他们,往哪边逃啊?快告诉我。”
桑榆一时脑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逃命,带着涂铃想就真的往一个方向跑去了。
“那边,走那边就可以出峡谷了。”
两人拼命地奔逃着,那一瞬间,她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决不能被蛊物咬到。
等跑出了峡谷后,桑榆抓着她的袖口,气喘吁吁地说:“歇……歇一会儿。”
涂铃想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人一同往草地上坐下,各自喘着粗气,等缓了一阵子后,桑榆才指着她,颇为佩服地说:“你连你家公子都不要了?”
涂铃想挠挠头,那一瞬间,她顾不得别的了,只知道保命要紧。
莲镜那么强,又岂会怕区区几只蛊虫?
她昂首道:“你不是说你腿走不了了吗?刚刚跑得还挺快的哈。”
“呃……”桑榆微囧地低下了头去。
而在后面的峡谷内,莲镜翩翩落下地面,桑月立刻迎上来,担忧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他轻摇了摇头。
“快随我离开这里吧,太多蛊了,多待不得。”说罢,她便转身去给他带路。
莲镜立着没动,目光扫视四周,随后转向一旁的霍心,咬牙问道:“人呢?”
人?什么人?
霍心往四周看去,才发现涂铃想竟然不见了,啥时候跑的他都不知道。
前面的桑月回头答道:“公子的侍女与舍妹已经先出谷了。”
莲镜闻言,目光冷了几分。
呵!
可以呀,涂铃想,本公子都还生死未卜呢,你就先跑了。
然而此刻坐在谷外草地上的涂铃想,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一心觉得自己为莲镜与桑月提供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肯定会在内心感谢她的,说不定现在还在心里夸她呢,夸她识眼色,是个懂事的小侍女。
没过多久,山谷里就走出来了一群人,正是莲镜与桑月他们出来了。
而此时的莲镜正被桑月扶着,一副受伤不轻的模样。
涂铃想心道:装得还挺像的嘛。
待走至了明亮处,桑月才停下脚步,转头说:“公子,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可千万不能被蛊物咬到了。”
莲镜清透的目光锁住站在远处的涂铃想,招了招手,虚弱地说:“过来。”
“???”
叫她过去干嘛?
涂铃想慢吞吞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他抬起一只胳膊来,道:“给我把袖子卷起来。”
“……”
就这点小事还需要她?
她抓起他的绸缎莲花纹宽袖,正要一把给他卷上去,就听见他又说:“轻点儿,本公子受伤了你看不见吗?”
涂铃想垂着头,心说就你那点伤,我就不信会有多疼。
她轻轻地为他卷起长袖,露出一截比莲藕还要嫩白的手臂来,在那臂膀处,真的有一条半指长的血口。
桑月凑近瞧了一眼,紧张的面色一松:“万幸,没有中蛊。”
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来,递给涂铃想:“给你家公子上点药吧。”
“???”
她愣了半天没接,人家莲镜是想你给他上药啊,你给我作甚?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你这个样子,出去了可别说是我莲镜的侍女。”
莲镜愠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她只能快速接过,并且向桑月道谢:“多谢姑娘。”
她拨开药瓶塞子,仰头看了一眼莲镜:“那公子,我给你上药咯?”
莲镜黑着一张脸,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给我上,难道要我自己上吗?
涂铃想见他脸色不佳,心想定是因为女主没有给他上药的原因,所以他现在生气了。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随后又从他另外一只袖中抽出一条雪白绣帕来,为他将手臂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桑月道:“公子,刚才多谢你的搭救,若非家父管得严,我定要请你们去我家里小住几日,现在天色已晚,不知你们可有落脚之处?若没有,可需要我为你们安排?”
莲镜拱手道谢:“不劳姑娘费心了,我们自有去处。”
“那好,那我和妹妹就先回去了。”她扶起一边的桑榆,两人朝莲镜告别之后,就转身朝着那万家灯火的苗寨里走了去。
莲镜幽幽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双瞳里映满了那璀璨明灭的寨落灯火。
星星点点,蜿蜒交错。
涂铃想也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看着桑月与桑榆二人的窈窕背影,两人皆穿着奇异风格的苗族服装,头佩银色发饰,桑月要较桑榆稍高一点,两位佳人互相搀扶着而行,渐渐没入月光散落的尘埃中。
她们去往的地方,就是她一直所向往的苗寨。
而这世上鲜少有人知道,其实莲镜,也算是半个苗疆少年。
她正失着神,就被身边的莲镜一把拎起,像拎小松鼠一样,拎着她往那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寨落走了去。
“公……公子……”她大声求饶,这样被他拎着后衣领,她脖子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莲镜松了手,转而去抓她的手臂,然后拖着她行走,就像是拖一具尸体一样。
“涂铃想,你好大的胆子啊。”
涂铃想仰面倒在地上,被他拖着在草地上前行,她望着头顶那明晃晃的弯月,苗疆的天空就像一汪深蓝的海,而那轮月亮就是海上唯一的一艘船,仿佛她伸出手就能触到。
她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莲镜了,不就是因为女主没有给他上药嘛,为什么要把气出在她身上?
眼里的月船越来越模糊,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往上空摸去,渴望摸到那轮皎洁的明月。
书里的月,看似很近,实际却离得好远。
她被莲镜拖回了一座院子里,此处乃小沥寨,是本次招亲大会专为外来人提供的居住场所,沿河而建,莲镜特意选了一个位于尽头的住所,僻静,冷幽。
这里的建筑全是吊脚楼,歇山顶式木结构,依坡而建,悬虚构屋,架空而立。他们所居住的这个房屋共有三层,一层给霍心他们几人住。
二层是正堂和厨房,三层则是莲镜的住所。
最近这段时日,他们一直都待在马车上,而她也一直都是睡在莲镜马车里的。
现在住进了苗寨,那她该睡哪儿?
在一楼和一帮大男人一起住么?
就在她望着这座吊脚高楼打量的时候,莲镜将她扔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地吩咐:“去,烧水,伺候本公子洗脚。”
“……”
涂铃想从地上爬起来,扭着头转身跑上了楼梯,那模样,颇有几分气冲冲的架势。
她去二楼的厨房里,烧了一锅水,然后打了一盆热水,端着上了三楼去。
三楼有好几个房间,却只有最中间那间屋子里亮了烛灯,她端着木盆朝着那间屋子走了去。
“公子,水烧好了,你可以洗了。”
她放下木盆后,见莲镜正在屋子里打量那些古老摆件,他洁净白皙的一只手正在抚摸架子上的一柄苗刀,随后,细长的苗刀被他抽了出来,闪出一阵刺眼的银光,而他的刀尖就那样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她。
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脚颤抖,嘴角不住哆嗦着。
莲镜将她吓破胆的表情尽收眼底,昳丽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轻晃刀尖,挑起了她的一缕发丝,轻声问:“喂,被吓傻了?”
涂铃想面色发白,丝毫笑不出来,他的刀刃清亮如镜,倒映着她慌张惶恐的一张脸,而那刀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头发丝就往下掉了好多。
“现在知道怕了?那先前呢?丢下我一个人跑了的时候呢?”
莲镜的声音比窗外的月光还要冷。
“公子你那么厉害……会怕那些蛊吗?”涂铃想颤着声儿说,“可是,我怕啊……”
被咬上一口,那可是会要命的。
“那又怎样?看来你没有一个做侍女的自觉。公子有难,你就算再怕,你都不能先走,必须等到我来了,才能走。”
他的刀尖在说这话的同时,移去了她的心口,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刺穿她的心脏。
涂铃想吓得全身抖动得更凶了,嘴里已经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了。
“公……公子……”
“真不禁吓。”莲镜悻悻摇头,收回了长刀,转身将刀放回了原处。
涂铃想见他收回了刀,双腿一软,朝着地上滑倒了去。
莲镜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在玫瑰红木椅上坐下,道:“现在,我就来培养培养你做侍女的自觉。”
“???”
涂铃想不解地抬起头,看到他眼里卷着笑,看起来是那么的不怀好意。
下一刻就听见他开口命令:“给我洗脚。”
“我……我吗?”她诧异地指着自己问。
“不然呢?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哦。”
不就是洗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手慢吞吞地朝着他的脚移去,抬起他的一只小腿,为他褪掉银丝墨色长靴和长袜,然后又为他把柔白的绸缎裤腿卷了起来,卷到了膝盖位置,露出一大截雪白的小腿来。
那腿上长着一些细细的腿毛,看得她面红耳热,心里竟然还十分羞耻地觉得好性感。
她先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不凉,刚好合适,才把他的两只脚放进了木盆里,她双手捧着一汪温水往他的腿上去,顺着膝盖给他淋下。
莲镜靠在椅背上,单手扶着额闭目养息,倏然睁开眼睛来,说:“我是让你给我洗脚,不是让你给我洗腿。”
少女抬起一张红彤彤的脸来问他:“腿不洗吗?”
莲镜别开眼去,心说自己不过让她洗个脚,怎么脸红成那样?
他又闭上了眸,不耐烦地说:“你想怎么洗就怎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