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铃想整个人如同傻掉了一般,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他,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好像从一个狼窟掉去另外一个狼窟了。
她以为他会和自己所写的一样,对她厌弃至极,绝不会碰她的。
可没想到,他刚刚竟然说了那样的话。
这家伙怎么可以偏离人设?
昨天不是还在嫌弃她就这货色么?
怎么今日就变了?
“什么奖励?”她听见自己这样问道,说完后她又开始暗骂自己,她怎么可以也这么花痴,看着漂亮少年同自己讲话,脑子就被他给带走了。
“这个啊,”他轻浅一笑,“得看你伺候得如何了。”
涂铃想可不信他能有什么奖励,他说完后就拎起她转身踏入了院子里,在周遭那些人的惊诧注视下,将她拖去了他的住所。
他住的地方是个独院,一个面积稍大点儿的庭院,院内种着一棵斑驳的老梧桐,金黄的树叶铺了满院子,像洒了一地的金元宝。
她被他拖着踩过那些叶片,进了一间暗黑的屋子里,那房间就跟他的那颗心一样,黑暗得不见光。
她被他重重扔在了地上,扔完后他从袖口里又抽出了一条和先前一样的薄绢来,擦了擦他那金贵的手。
“……”
有这么嫌弃她吗?
既然嫌弃,那还说什么让她伺候他?
他见自己盯着他看,斜眼瞪来:“伺候人不会?”
当然不会。
她又没伺候过人。
她赔着笑脸问道:“敢问公子,如何伺候啊?”
少年居高临下地端看着她,神情冷淡,说:“衣服脱了。”
“??”
涂铃想双手攥住衣领,面色惶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红嫁衣,宽大的裙摆在地板上散开,就好似一朵盛开于湖泊上的娇花。
“要我给你扒?”他冷森森地问。
“莲镜……”涂铃想讨好般地又喊道,“公子,真的要脱吗?”
“脱。”
“公子,像我这种货色,会污了你的眼睛的。”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他的语气里已透着不耐。
涂铃想浑身一哆嗦,开始动手解起了腰间衣带来,这嫁衣的款式极为复杂,她又是头一次穿,愣是解了半天才解开。
少年原本是站在她面前的,她的裙摆好似扫到了他的靴子,他往后退了一步,骂了句:“真晦气。”
涂铃想扯了扯嘴唇,头一次听人说嫁衣是晦气的。
他掌心一抬,手中便多出了一套衣裙,朝着她扔了过来,叮叮当当的裙子盖住了她的脑袋,“换好后,把这房间的角角落落给我擦十遍,另外……”他似笑了笑,说:“再给我叫一百遍我的名字,叫大点儿声,像刚才那样。”
“???”
这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他眼里含笑,在头顶命令:“记得,每一遍都要骂我,骂得越狠越好。”
……变态?
他说完后就转身负手出去了,独留涂铃想一个人在屋里发懵。
她拉下盖在头上的衣物,朝着门外瞟了一眼,见他并未离开,而是在庭院内那棵梧桐树下的藤椅上躺下了,整个人沐浴在橘黄璀璨的阳光下,阖眸小憩,好不悠哉。
可在她看来,这却摆明了是在监督她。
她低头打量手中这套苗族服饰的红色衣裙,知道他们即将入苗疆,这是给她特意准备的衣裳,为的就是隐藏她天意宗大小姐的身份。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他没看上她。
她走过去将门关上,迅速脱了身上这件重工缝制的嫁衣,然后将那套轻薄的衣裙换上,苗族的衣裳上喜欢镶银饰,她穿的这件衣裳腰间就镶着小银片,如同流苏一般坠着,中央还有两颗极小的银铃铛。
她头上的凤冠早就不知道掉到何处去了,只剩下两支红玉金钗歪歪倒倒插在发髻上,像两只凤凰摇曳的尾巴。
她抱着那件厚重的嫁衣走出去,走到那棵苍老的梧桐树下,站在莲镜的身侧,吞吞吐吐地开口:“莲……公子,这衣裳……扔……扔哪儿?”
扔在屋里,他怕是又要生气,说她脏了他的屋子。
藤木椅上的少年掀开了浓密的睫毛来,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红嫁衣,又扫了一眼她,褪下厚重嫁衣的她比起之前要单薄许多,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许是她说的那个“扔”字很衬他的心意,他语气难得温和了许多:“谁说要扔?”
他伸出一根像玉筷子似的手指头指向天际:“待会儿等太阳落到那片山头的时候,你把它拿去外面那条河里洗了,要洗干净一点。”
洗??
莲镜不喜别人质疑他,她现在可不敢惹他,只好点头应道:“好。”
随后她便走回了屋内,真的在屋子里擦起了桌椅板凳来,她用手指抹了一下,发现这上面纤尘不染,分明就干净得很,可是他却还让她来擦。
怕不是觉得自己进来一趟,脏了他的屋子?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大骂了起来:“莲镜,你不得好死!我一定要杀了你!”
若她有机会回去的话,第一件事一定就是把他写死。
屋外躺椅上的人闻言眉峰一动,随后又心情极好地道:“继续。”
“莲镜,你这个死变态!!!”
……
阳光的金辉铺在少年干净无暇的面庞上,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谩骂,他却无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勾起了漂亮的弧线。
“莲镜……我恨你……”
涂铃想扯着嗓子大喊,不知道喊了多久,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喊了多少遍,喊到最后,她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她跑出房间,来到梧桐树下,见少年阖着眸,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不过自己这么吵,他不可能睡着的吧。
她对他艰难地说道:“公子,房间擦好了。”
她目光停在旁边石桌的茶壶上,仿佛在望梅止渴,小声问:“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少年没有反应,依旧闭目而息,她偷偷瞟他,难不成真睡着了?
自己这么吵也能睡着?
既然如此……
她的手慢慢朝着石桌伸去,偷喝一口应该无碍吧。
她蹑手蹑脚地揭开了那个青玉瓷的茶壶盖子,然后轻轻地将它捧起来,就正当她要仰头喝时,藤椅上的人竟然发出了声。
“你还差一声。”
涂铃想的手一抖,那茶壶险些摔下去。
“???”
他竟然还真的去数了!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还认真去数她骂了多少声?
她看着茶壶内的清茶,清香钻入她的鼻尖,她,好想喝。
随后,她一鼓作气,大声喊道:“莲镜,全天底下就你最好啦!”
喊罢,她便以最快的速度,端起那个茶壶朝自己嘴里猛灌了去。
“咕隆”几声,茶水下肚,她像一头干了好几天的水牛,竟是渴得把这壶茶全喝光了。
茶渍淅淅沥沥从嘴角滴落,打湿了她身前的衣襟,身旁的莲镜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嘴角抽了抽,“我让你骂我,没让你夸我。”
涂铃想喝完了壶中的茶后,低下头来,抬袖擦了擦下巴的水珠,心道:反正喝是喝了,现在要罚就罚吧。
她捧着那青玉壶,用依旧沙哑的嗓音问:“公子,这茶壶……要扔吗?”
这话一出,面前的人更加生气了,一张脸铁青:“你知不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茶壶?”
“啊?”
完蛋。
涂铃想苦着脸,她又要遭殃了。
“我给你洗?洗一百遍?”她问。
“你觉得我还会再用吗?”他厉声反问。
“那……”你到底要怎样嘛!
扔也不行,洗也不行。
良久,才听见他发话:“你,今晚给我把它顶头上,一、夜、都、不、许、掉。”
“???”
涂铃想很想哭。
一想到晚上还要受苦,那绝不能苦了现在。
她问:“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壶今天都是我的了?那我再去接壶水来喝,我感觉要渴死了。”
莲镜:“……”
她真的跑去一旁的水池边,将茶壶洗了洗,然后在放水的竹筒下接了一壶清水,又猛灌进了肚子里。
莲镜往她那边看去,恨得牙痒痒,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双鹿青玉壶,竟然被她拿来这样暴殄天物地使用!
“滚!”他烦闷地咆哮。
“是是是,我这就滚。”她放下那个青玉茶壶,转身去抱起一旁的嫁衣,然后大步跑出了这个院子。
刚一走出院外,就看到一大堆的人躲在门外偷听墙角,见她狼狈不堪地出来,发丝凌乱,面容不整,手里还抱着一件红嫁衣,全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少主竟然真的和这女子……
她故意扯高了声音喊了起来:“哎呀,你们在这儿干嘛?要找公子吗?”
众人全都一溜烟跑走了。
她这才抱着那件嫁衣去了河边,往着四面八方打量,这是在一个略有些偏僻的村落里,三面环山,放眼望去,唯有一条小河流通向山外,河长似带,流水叮咚,倒映着青山与蓝天,几条小鱼儿在河里慢游,游过青峰,游过落霞。
她搞不懂莲镜为何要让她洗这嫁衣,书里面并没有写这么细致,莲镜与女配的剧情很多时候都是一笔带过,只有重要情节才会出现,毕竟他们两个只是配角而已。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逃!
现在,逃离莲镜就是她的终身目标。
落日西沉,凉风悠悠,霞光铺洒在粼粼水面上。她蹲在一块石头上,看着那似一面古铜镜的水面,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没想到她穿书就算了,这个被她随意赋予名字的炮灰女配竟然长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这也太离谱了吧。
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她写反派写得太惨了,所以就被抓来赎罪了?
一想到莲镜那张阴鸷冷艳的脸,她就冷不丁打了个颤,怎么就偏偏是他呢?
“哎,我这悲催的命啊!”
她边洗衣服边哀嚎道,但由于嗓子太疼了,她很快又闭了嘴。
她在脑海里回想原剧情,莲镜是书里的反派男二,他即将入苗疆,而男主也会前往苗疆,除了他们外,还有很多人最近都会去那里,皆因为,下月初一,是苗王的招婿大会。
而那苗王的女儿,就是女主。
此次招亲大会,以一面桐花镜作为嫁妆,莲镜就是冲着那面镜子去的,那是昔日魔族圣物,拿到它,便可以号令整个魔界,召唤出那些飘荡在外的散魔与魔魂。
莲镜虽为魔界少主,但是魔族在三百年前遭到重创,那时魔城便就毁了,就连他这个少主都足足养了上百年的伤,世上没多少人知道他还活着。
他此番前去苗疆,目的是为了桐花镜,然而却不想,他竟然真的爱上了女主。
而他这趟苗疆之行,会带上她这个奴隶一起去。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的逃跑计划,却不知有一个人正在朝她靠近。
当她看到水面中倒映出来一张猥琐面孔时,她吓得险些摔进河沟里。
她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魁梧男人,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莲镜的二叔枢彦。
枢彦先前听她在莲镜屋内大叫了整整一个时辰,现在又见她在这里洗衣服,问道:“莲镜真碰你了?”
她仰起头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枢彦压下狐疑的眸光,笑了起来:“我就说吧,莲镜那小子不会疼女人,你刚刚叫那么惨烈,一定很痛苦吧?”
“……”
她笑着说:“是呀,二叔,我现在劳累着呢,别打扰我洗衣服!”
她说罢就回过头去将衣裳从河里提起来,用力地拧水。
“没事,他不会疼人,二叔会。莲镜夜里睡得深,你出来找我,我带你享受享受人间极乐。”
涂铃想忍住胃里的呕意,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下流,强的不行,还想来诱骗她。
她抬起头来,问:“你怎么知道他夜里睡得深?难不成……你夜里偷偷进去过?”
面前的人顿时恼羞成怒,像是被戳中了秘密一样,指着她吼道:“你丫头胡说什么,我是他二叔,他的事我当然一清二楚。”
涂铃想笑笑不语,心想如果莲镜夜里真的睡得深,那她今夜是不是就可以悄悄逃了?
她心中计较片刻,随即笑脸高挂,问道:“二叔二叔,我们约在何处啊?”
枢彦见她竟答应了,心道名门正派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也是一个下贱胚子,他说:“后山的竹林,你看成吗?”
“成。”过了会儿,她又状若苦恼地说:“不过晚上的时候是不是会有人值夜啊?我出来不会被发现么?”
“放心,我会把人都支开的,你晚上尽管放心大胆地出来。”
涂铃想得了想要的答案,嘴上抿起了笑来,“那二叔我们晚上不见不散哦。”她把拧干的衣裳放进了木盆里,端起木盆转身就走了。
她这声“二叔”叫得极甜,将枢彦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
涂铃想回到院子的时候,见莲镜正坐在屋里吃饭,坐得端正笔直,长指握着玉箸,听到她回来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抱着木盆去院子一边将衣裳晾上,等晾晒好之后她正打算在台阶上坐会儿,结果就被他叫进了屋。
她走了进去,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站这儿。”他抬起侧脸来,温良浅笑,“看着我吃。”
“???”
这什么怪毛病?
涂铃想这副身躯虽是修仙之人,不吃饭也没关系,可是她嘴馋呐!
桌子上摆着五六盘奇珍美馐,诱人的香味直扑鼻端,她抿了抿唇角,迫使自己的眼珠子往别处移,不去看那些味香色美的食物。
“我记得你现在是我的奴隶吧?”他忽又开口。
涂铃想转动眼眸去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给我布菜。”他寒声吩咐。
“……”
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桌上的另一副玉箸,笑着问他:“请问公子,现在是要吃哪样?”
“虾。”
她立刻夹了一只虾起来,往他碗里放,可是却听到他说:“给我剥。”
“??……”
涂铃想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暗骂真是个难伺候的,要不要我给你喂到嘴里来啊?
他见她在发愣,挑眉看过来,那藏笑的桃花眼里仿佛在说:不是说了要当牛做马的么?就这点要求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