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丰登勾了勾嘴角,只当没看见,并不停留,牛车径直驶向自家。
等牛车走过,闲汉们啧啧称奇:“顾家小子才多大,就能做木工活挣钱了。”
“不是说他雕的菩萨能卖上几十两,那不是发了?”
“骗人的吧,真要那么挣钱,他们家老三还整天上山挖野菜?”
有好事的转头看向顾二伯:“顾二,你不是他亲叔叔吗,也不用去问问?”
“是啊,侄儿发达,你这叔叔不就能沾光了。”
“侄儿不孝顺,我能有什么办法?”顾二伯脸色一沉,不知想到什么,转身急急忙忙的走了。
他一走,便有人吐了口唾沫:“啊呸,自己老娘都不管,他还有脸说别人不孝顺。”
“就是,当年顾老三活着的时候对这二哥多好,他倒好,不想着帮扶侄儿一把,占便宜没个够。”
顾家老宅,顾稻米正在收拾野菜,这是她早晨挖好洗干净的,晒成干能保存好久。
虽说家里还上了印子钱,二哥也找到了活计,但经历过差点被拖走,顾稻米总有些杞人忧天。
她眼瞧着哥哥早出晚归受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能想着法子多收拾一些能吃的。
顾四弟不会说话,但跟前跟后的帮忙。
听见门口的动静,顾稻米脸色一喜:“哥哥回来了。”
跑出来一看,门口居然停着一辆牛车。
“稻米快来,我买了粮食。”顾丰登笑着招手。
顾稻米一看,欢喜的叫起来:“好多粮食。”
牛车装得满满当当,除了白米白面之外,甚至还有一大篮子的鸡蛋。
“哥,咱家有这么多银子买粮食吗?”
将粮食搬到屋子里,顾稻米有些发愁。
她知道家里的情况,之前大伯留下的银子买了米面,这几日都吃得差不多了。
顾丰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刘家的活儿做完了,发了工钱。”
说着,他拿出荷包递给妹妹。
顾稻米打开一看,惊讶的捂住嘴巴:“这么多?”
顾丰登笑起来:“稻米,咱家以后不会再缺银子了。”
顾稻米笑着笑着,就开始抹眼泪。
“怎么哭了?”
稻米却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就是太高兴了,哥,你太厉害了,比爹爹厉害,比刘五爷还要厉害。”
才小半个月时间,她哥就挣到这么多银子,稻米骄傲的昂起头。
顾丰登笑着打开剩下的大盒子:“看看这是什么。”
“烤鸡!”
顾稻米惊喜的叫道,咽了咽口水,比见到银子还要激动。
刘家给的鸡鸭都是做好的,烤鸡卤鸭,打开盒子就是一股肉香味。
顾丰登直接撕出一个鸡腿塞进妹妹手中:“吃吧。”
顾稻米深吸一口气,却摇头:“鸡腿给哥哥和弟弟吃,我喜欢吃鸡头鸡屁股。”
顾丰登哪儿不知道小姑娘的打算,把另一个鸡腿也撕下来,塞给一直不说话咽口水的弟弟。
“这么大一只鸡还不够咱们吃吗,还有鸭和鱼呢,都是做好的,不吃就坏了。”
说着,自己扯下鸡翅膀吃起来。
顾四弟已经忍不住大口大口吃起来,小孩儿撕咬的时候带着几分凶狠,显得特别护食。
顾稻米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真好吃。
她高兴的眯起眼睛来,珍惜的一口一口吃完。
就算当年娘还没生病的时候,他们家隔三差五能吃到点肉味,可她也没一个人吃过一个鸡腿。
一只足足三四斤的烤鸡,就这么被他们吃了个精光。
等看到一堆骨头,顾稻米红了脸:“我还烧了菜饭,结果光吃肉了。”
还心疼道:“这么多肉,切一切能吃好几顿呢,现在天气冷能放好几天。”
顾丰登指了指荷包:“放心,以后咱想吃了就买,吃得起。”
顾稻米纠结起来:“哥,挣钱了也不能这么花,你还得挣钱娶媳妇呢。”
捏了捏妹妹的发髻,顾丰登笑道:“你还管起哥哥来。”
“爹娘临死前都记挂着这事儿。”顾稻米嘀咕道。
顾丰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低头帮顾四弟擦了擦嘴角,结果小孩抓住他的手指舔了舔味。
这会儿倒是不怕他了。
捏住弟弟的嘴巴,顾丰登无奈道:“脏不脏,还没吃饱吗?”
“吃吧。”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点心塞进弟弟手中。
顾四弟被捏住嘴巴正咿咿呀呀的挣扎,看见点心立刻不动了,跑到一边捧着点心慢慢啃。
顾丰登又给妹妹递了一块,自己也尝了一口。
苏记点心做得好,用料足,一口下去甜蜜到心口。
顾丰登心底盘算着,等回头去县城还得再买一些,给弟妹们解解馋。
“稻米,把鱼和点心单独装出来,我们去趟大伯家。”
顾稻米一顿,有些舍不得点心,但也没反对。
兄妹俩没带顾四弟,顾丰登将荷包往兜里一揣,拎着东西往顾大伯家走。
顾老爹与顾大伯的感情好,当年造房子距离也近,走过去也就一会儿功夫。
兄妹俩刚到门口,就听见顾二伯公鸭嗓子般的声音。
“他顾丰登得了银子不知道还钱,自家吃香喝辣的,让大伯叔叔吃糠喝稀,他好意思吗,哥,这事儿你能忍?”
“又是二伯!”顾稻米面露愤愤。
顾丰登叩门,高声喊道:“大伯,您在家吗?”
“丰登来了。”
顾丰登带着妹妹走进院子,瞧见顾二伯正说得唾沫横飞,顾大伯冷着脸不说话,大伯母和两位堂哥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瞧见兄妹俩登门,顾大伯招呼了一声,另外三人也没反应,只有顾二伯跟被掐住了脖子似的。
“还不快去倒杯水。”顾大伯瞪了眼妻子。
顾大伯母憋着气,到底是没让丈夫下不了台,进屋倒水去了。
“大伯,我今天结了工钱,先来把欠着的银子还上。”顾丰登坐下来,第一句便是要还钱。
顾大伯皱了眉头:“你才刚开始挣钱,手头宽裕就先把口粮买了,有余钱就还村里其他人家的,我家的不着急。”
两位堂哥欲言又止,又不敢违背亲爹。
这时候大伯母端着两碗水走出来,脸上难得笑盈盈。
“他爹,丰登如今出息了,挣了钱头一个就想到咱家,你就别推辞了。”
顾大伯看了眼妻子:“你知道什么,欠着别人的钱直不起腰杆儿,自家人晚一些也没什么。”
大伯母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老大相看那姑娘说了,只要咱家拿得出五两银子的彩礼钱,她就不嫌弃咱家穷。”
大堂哥一听,果然竖起耳朵来。
顾大伯却摇了摇头,坚持道:“这事儿不急,先紧着其他家。”
“大哥,您这可真是大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侄儿,是你自己的种呢!”顾二伯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就见不得老大装好人!
结果话音落下,顾大伯还没说什么,大伯母不干了,跳起来伸手揪住他就打。
“我让你胡说八道,他娘的狗屁东西,自家人欺负自家人的孬种,今天不收拾你老娘就跟你姓!”
大伯母是个女人,力气自然比不过顾二伯,可她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拉偏架。
顾大伯?他也闲这弟弟烦,长嫂为母,打他几下应该的。
一会儿功夫,顾二伯就被挠了个满脸开花。
顾丰登看得神清气爽,这才咳嗽一声:“大伯,大伯母,侄儿知道你们仗义,疼我们兄妹几个,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不能仗着是晚辈就赖了这账。”
顾大伯还要开口。
“大伯,你听我说完。”
顾丰登拿出荷包:“今天不只要把欠您的还上,欠着村里人的都会还上。”
一句话,让追着顾二伯打的大伯母都停了手。
“什么,你都要还上?”
“你爹当年欠下的银子加起来得有快二十两,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顾稻米逮住机会,挺起胸膛喊道:“我哥手艺可好了,镇上的大户人家特意来请,开口工钱就给五十两。”
“五十两!”大伯母惊叫起来。
顾大伯也恍惚起来:“什么时候干木匠活这么挣钱了?”
要是他弟弟当年这么能挣钱,也不能落到欠下一身债,最后还去借了印子钱。
顾丰登拿出银子:“大伯,这是侄儿凭手艺挣来的,光明正大来路正当。”
等看清银子,顾大伯整个人还有些飘忽。
“这,大伯肯定是相信你的,可不到半个月的活,就能赚到这么多?”
“丰登,大伯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年轻不知事儿,被人带着走上歪路。”
顾丰登知道他的好意,便耐心解释起来。
木匠跟木匠之间,自然也是大大不同,他爹干了一辈子只能糊口,可木匠大师出手一次就价值千金。
顾家几个人听得晕晕乎乎。
大堂哥顾禾苗开口道:“爹,丰登是你看着长大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他?”
“是啊,丰登的人品咱们都知道的。”大伯母也连忙说。
二堂哥顾丰收也开口:“我在码头干活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有些大户人家小姐陪嫁的床价值千金。”
顾丰登将银子摆出来,先把大伯家的分到一边。
他爹这些年欠下的银子,大部分都是这位大伯家的,剩下的是村里的亲朋好友,零零碎碎每家借了一些,但都不多。
大伯母连忙伸手接过去,点了点似乎还多了些,她掩住手心没说话。
“大伯,还得劳烦您帮忙走一趟,通知大家过来取钱。”
顾家小子技艺高超,一次出工就得了五十两的银子的消息在长湾村炸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