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白痴问题啊……”五条悟先是下意识接话道，大概是我的异常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下来，迟疑问：“八重你该不会在哭吧？”
他下意识地往兜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掏出来。
“没有……！”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幼稚，我拿出手帕擦了擦脸，还没调整完神情，五条悟的下一个问题已经先一步到来。
“喂……发生什么了？”他低下头凑过来追问，因为身高的差距，甚至微微弓下了背脊。
墨镜从鼻梁上滑落出一小段间距，半边湛蓝的六眼近在咫尺，能看见他雪色的短刘海下微微蹙起的眉头。
“被训斥了？”
这样过近的社交距离有种自己领地被入侵的感觉，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了，本就混沌的脑袋卡顿了两秒才继续运转，我往后退了一步，才感觉逃离了那种奇怪的氛围。
“没有……五条同学。”要是放在漫画里，现在我整个人都一定是肉眼可见的变得灰暗，说出的话也十分无力干涩，“我大概是要堕落成咒灵了。”
早知道结局是变成那种丑的要死的下水道剩饭咒灵，我还是应该回去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好晦气。”我感觉到五条悟用他那双漂亮的六眼将我扫描了一遍，脑袋被人敲了敲，力道并不大，“不是好好的吗？”
目前是好好的没错……
尽管夜蛾校长手中从高层传过来有关神代家族的资料并不全面，但上面清楚的记载着，这个家族中复活的人无一例外最后都堕落成了怪物——这也是为什么说神代家族被诅咒的原因，这样的情况直至神代家族被咒术界除名，从此销声匿迹。
我随着母亲的姓氏八重，有记忆以来，未曾见过任何亲戚，母亲对她的过往绝口不提，而我在一次高烧后，再次睁眼就已经能够看见奇形怪状的咒灵。
恐惧哭泣时母亲总是安慰说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我，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满屋的咒灵聚集在她身后也能继续温柔地捏饭团，而那个骗光母亲钱财跑掉的男人，只是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怎么想都不认为他是咒术师。
幼时那场高烧将我的记忆混乱，母亲没有钱送我去看医生，我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呢？
母亲她也许知道些什么，但从来不透露半分给我，最后一段时间里，她也只是希望我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现在我的面前似乎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像注定的结局。
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作为知情人，五条悟在此时充当了我的倾诉对象，大概讲述了一遍我所看见的资料和其他人的结局，说着说着，我都要失去色彩了。
听完我的叙述，五条悟低声嘀咕，“神代家族吗，这种事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是啊，身为咒术师却堕落成咒灵，实在是很耻辱。我的话身为二级，应该可以在夏油同学那里再就业吧……以后有新生入学，五条一定会指着我说，这是你们的咒灵前辈哦。
会对新生造成精神伤害的吧，这种咒灵前辈没人会想要的！我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绪又开始发散。
“就算你是那个什么神代家族的，但是八重你又和他们不一样。”五条悟用指腹戳了戳我的脸颊，薄茧擦过皮肤时有种滚烫的错觉将我的注意力牵扯回来。
“哪里不一样。”我扭了扭头避开五条的骚扰，抬起眼看他，想知道五条悟会给出什么理由。
墨绿色的树荫下有光斑跳到五条悟的脸上，照得半边玻璃蓝的眼眸与银色睫毛都熠熠生辉，“你这个小吸血鬼不是被我饲养着好好活下来了吗？这可是最强的血，很珍贵的。”
他一直都是那个肆意狂妄，自信骄矜的五条悟，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
我也被五条悟这样的姿态稍微抚平了心中的不安，思绪再次清晰起来，的确……至少我现在没有异变的倾向，也许靠着五条悟的血，我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五条悟很快想到了咒术界会对我做出的处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都给夜蛾老师发资料了，那些老橘子很快就会派人来监管你吧。”
夜蛾校长也是这样说的，我点点头，在结果下达之前，这段时间不会再给我派发任务，我的活动范围暂时只能在高专。
对于最后我会被如何处理，目前还不清楚，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囚禁、或者处死，彻底扼杀我堕落成咒灵的可能。
“那让我来成为这个人就可以了，后续由我接手。”他单手推了一下墨镜，语气轻松，“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笨蛋别再哭丧着脸了，很影响我的心情诶。”
我明白五条悟的言下之意：无论怎样判决书都会是死缓，有种走后门的感觉，按照五条悟的背景，还真有可能做到。
是因为硝子所说的愧疚吗？对于那天没有接下那个任务，间接导致我死亡做出的补偿吗？
我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无论五条悟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来帮助我，都不重要。
“谢谢你，五条同学。”认真想了想后，我拜托他：“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注视着他墨镜后的六眼，我说，“如果我真的成为了咒灵，就麻烦五条同学杀掉我吧。”
因为，死在五条悟手里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只需要很短的一瞬间，不必忍受痛苦。
“那是之后的事。”五条悟不置可否，移开视线双手插兜往前走，嘲笑我，“你刚刚不是还打算在杰那里打工吗？……快点走，要上课了。”
我看了眼时间，跟在五条悟身后，小声说，“我还是觉得那样太丑了，说不定还会被五条同学拎出来展示。”
“啊，是啊——”前方的五条悟从喉咙里发出笑声，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白色的短发都在晃动，我有些恼怒地踢了踢脚下的树叶，发出一串哗啦啦的响声。
太过分了！
但是，心情也轻松了起来，虽然五条悟安慰人的方法很烂，无论怎样，前方都是我能够接受的结果——
我原本也这样以为的。
那之后的第四天，五月的前奏，天气晴朗，高专迎来了新客人。
“抱歉，不可以，关于八重雾的处置，总监部已经下达了结果。”
夜蛾校长的办公室向来收拾得井井有条，现代化的设施有种严整的气氛，沙发上坐着的中年人目光肃穆，气质沉稳，是那种在新闻上经常能见到的社会精英的模样。我并不认识他，但从夜蛾校长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他的上级。
和五条悟口中的老橘子有点出入，但也很正常，毕竟咒术界又不全是老头。
作为被处置的当事人，我现在却和夜蛾校长坐在一旁像个观众一样看着五条悟和姓氏名为青木的中年男子对峙。
自从青木驳回了他作为监管者的要求，五条悟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眼看五条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好，青木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到我们面前。
这是薄薄的一张纸，更为全面的记载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千年前的神代家族得到了一块据说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人鱼肉。
而神代家族的术式［复制］修行到一定程度后可以复制所有充满咒力的物品。
为了家族，家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开始了一个长远的计划。
这块人鱼肉被封存在充满诅咒的特殊容器中，时光变迁，经过两百年，它成功变成了一块充满咒力的人鱼肉。
神代家族的计划成功了。
复制出的人鱼肉虽然没办法长生不老，但是出现了修复身体［复活］的功能，死而复生，听上去多么匪夷所思。
奇迹永远伴随着诅咒，这是有代价的，复活后短短一个月内，吃下人鱼肉的咒术师就堕落成了怪物，失去理智屠杀人类。
但这种神奇的力量让神代家族更加坚信了他们的想法，为了得到第二次生命，让这种复活能够持续下去，让神代家族永远传承下去，没有人想停止这个计划，实验仍然在继续。
复活后可以保持自我意识存有理智的时间并不长，堕落成为怪物的究极原因是得到的能量不够。
只要再度复活后能够得到血肉的支持，就能够维持身体的运转，以人类的姿态获得真正的长生不老。
但……随着时间，需要的血肉越来越多，最终还是会变成怪物死去，没有人可以获得长生。这是一个疯癫到产生执念的咒术师家族，直到三百年前被逐出咒术界，神代家族也衰弱落魄，他们似乎仍然没有放弃这个计划。
“五条同学，八重雾的情况特殊，她不能留在高专，即使是你，我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让你作为她的监管者。”
“神代家族真正的「人鱼肉」，已经被八重雾吸收了。”
听着这离谱到可以写进小说的剧情，作为应该是最惊讶、最震惊的当事人，此时我竟然出奇的镇定，我只觉得荒唐。
我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五条，白发少年皱着眉，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露出了那样仿佛面临无解之题的表情。
现在无疑是很重要的场合，我竟然在无厘头的想，贴在五条悟耳边那缕毛茸茸的短发有点可爱。
“她现在成为了诅咒的容器，是一旦堕落，就会成为特级咒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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