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契约婚姻

朗月高挂,繁星荟聚。

正是“阑珊星斗缀珠光,七夕宫娥乞巧忙”。(注)

窗外人流如织,银河倒悬,一对对有情人街上相会,抛却平日的羞涩,向心悦之人隆重表白心意。

姜知寻甫一进门,看到一袭月白袍的男子长身玉立站在窗边,如丝绸般的墨发利落束在华贵的紫金发冠,这侧影竟似像是……

“沈怀……”姜知寻快步走向窗边男子,情难自禁差点要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名字,便看到男子缓缓转过身。

她看清眼前之人后,抿嘴行礼——

“桓公子,久等了。”

姜知寻脸上失落稍纵即逝,不自觉后撤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尖锐的雕花窗角。

“殿下小心。”男子温热有力的大手快速垫在姜知寻后脑勺,另一边则温柔地隔着衣袖轻握住姜知寻的细腕。

“谢谢公子。”桓宇轻轻放手,姜知寻酡红着脸道谢。

二人入座。

对面男子长袍上银丝繁复精致,身姿优美而雅正。

也许是对方过于隆重,姜知寻总觉得今日的桓宇不同寻常,跟情报完全不一样,反倒让她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突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姜知寻朱唇微张,正犹豫着,怎料一只胖嘟嘟的松鼠跳到矮桌上,毛茸茸的小脸冲着她,抱起瓷碟上松子仁啃得一脸欢快。

“咳咳。”如玉般的公子轻咳打破了满室凝滞,病态的红晕熏上脸。他长指抚了抚小松鼠的脑袋,含笑抬眸看向姜知寻,“殿下不必客套,唤我的字温之便可。”

男人苍白的腕骨一抬,缓缓敛入宽大袍袖,低声轻笑:“温之身患恶疾,命不久矣。若殿下不介意,温之愿为殿下解燃眉之急,向圣上请旨赐婚。”

“不知这番理解,对还是不对?”

男人沉静低眉抬起,长睫温柔,眼里笑意盈盈,满脸诚恳,映着晃动烛光有着一种莫名的温情。

微风透过窗棂轻拂脸颊,吹散了姜知寻脸上的灼热。

姜知寻心下动容,又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唤了一声:“温之。”

她顿了顿,主动道:“温之博闻强识,美名誉满天下。本宫前些日子从府中挑选了一些古籍,好书赠与知音,望温之喜爱。”

桓宇愣了愣,看向桌面装满几个匣子的珍贵古籍,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笑意消散几分。

桓宇回神后又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温柔笑道:“殿下费心了,温之却之不恭。”

姜知寻似未察觉桓宇的走神,心下满意:“恰逢今日乞巧节,本宫与府中婢女们比赛编五彩络子,这是本宫第一次编成五彩络子。”

“现在送与温之,温之能懂本宫意思吗?”她似水杏眸看向桓宇。

桓宇伸手接过络子,指尖相碰,手指不受控轻颤。他长睫低垂,竟透着隐隐失落和黯然,薄唇微抿道:“温之明白。”

姜知寻手指蜷缩,不知怎地多试探了几句:“倘若你我二人成婚后,我继续上京学,我……你……”

桓宇敛起优美长眉,郑重道:“宇在此承诺,桓家可供殿下驱使。”

“殿下还是自由自在过日子。”

“上京学,做测绘,开绣坊,做殿下想做之事。”

“有鸿鹄之志,就不应拘于一室,无论男女。”

“在宇心里,愿殿下横行万里,志向无羁。”

桓宇轻声道,一番看似轻飘飘的话却倏然拨动了姜知寻的心弦。

姜知寻肃容,第一次细细端详桓宇深邃眉眼,又在男子目光看过来之前,匆匆收回视线。

不过须臾,姜知寻又抬起头,半开玩笑似的砸下一记惊雷:“温之所想与本宫不谋而合,这便是契约婚姻吧。”

“本宫已列好契约婚姻双方需要遵守的六十六条规则,温之看看是否有需要添加,本宫亦会遵守。”话音刚落,姜知寻从华贵襦裙大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递与对面之人。

对面的桓宇似是难以置信,修长手指快速翻动。

他一张一张看过后,狐狸眼缓缓看向姜知寻,眼里危险意味骤增,竟让姜知寻又感受到了方才那股紧张。

桓宇俯身逼近,身上热气混着松香,姜知寻恍然意识到这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连忙不着痕迹地后退。

正僵持间,姜知寻灵机一动,素手捻起松子喂向那小松鼠。不料桓宇长指摁住了那小松鼠,竟是异常小气地从姜知寻指尖夺过了那松子仁。

长指抿入薄唇,松子仁含在男子唇齿间。

姜知寻手上还残留刚刚一触即逝的一抹温热,呆呆看着男子浅红双唇,脸颊腾地爆红。

近日重整绣坊,诸事缠身,疲惫的芸娘无心乞巧,加快步伐回家。

她如往日般拉开院门,却被眼前闪现黑影吓得芳心乱颤。

“黑影”头戴斗笠,双臂抱着剑,两道冰冷眸光直直射向芸娘。

竟是芸娘那英年早逝、战死沙场的竹马——褚安。

“是你吗?你来梦里看我了?”芸娘喃喃,竟是不敢再前进一步,“你这次还会消失吗?”

说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阿安已经死了,又怎会像幼时那般在院门等着我归家。”

“是吗?”没想到男子冷冷开口,“把我全家害死了,这是怕在梦里遇到鬼魂索债吧?”

芸娘不敢置信地抬头,犹豫着提步向前,颤抖的手触碰到温热坚硬的胸膛,胸膛主人心跳杂乱又快速,亦如此刻的她。

芸娘美目顷刻涌上水光,用力锤向男子胸膛:“阿安,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褚安薄唇紧抿,不发一言,手上却不自觉泄露心中所想,虚虚环住芸娘,以防她摔倒。

褚安定定站了片刻,又恼怒于自己一时心软,正欲推开女子。

突然一个约莫四五岁男童直直奔向芸娘,松软的发髻散开,揉着朦胧睡眼,软糯撒娇道:“阿娘你回来了!阿宝听慕爷爷讲故事都睡着了。”

褚安难以置信地看向男童可爱的笑脸,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怒不可遏。

他脖颈间青筋爆涨,剑上指尖泛白,连声道:“好、好,好一个想我。”

褚安冷冷道:“你还是这般假惺惺。既已成亲生子,又何必说这一句想念?”

话音刚落,他脚尖轻点,几个起落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芸娘看向褚安离开的背影,失落跌坐地上。

从房内闻声而出的慕神医,轻轻拍着侄女儿肩膀:“真是造化弄人啊。”

碧水宫里。

娇小的梅花映在粉色纱幔上,香风阵阵,烟雾袅袅。

淑妃似笑非笑看着跪着的季诗涵:“诗涵,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是,诗涵不知所犯何事,请姑姑示下。”季诗涵头压得更低了。

淑妃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你说说看,自打望月回京,为何各家都想求娶?”

“回姑姑。”季诗涵闭了闭眼,努力镇定回道,“大地动后,先是有家族站队宗亲王爷;姜知寻姜凌姐弟回京,就多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姜知寻姜凌姐弟情深,幼主上位总比年长王爷易控制得多,所以……”季诗涵唇齿清晰回答。

“是呢。”淑妃掩嘴轻笑,“世家这心啊,可是越来越大了。”

“可惜,这次还是没有试探出皇帝是个什么状况。”淑妃叹息。

淑妃步下台阶,挑起季诗涵小脸:“诗涵,你看,多美的脸。乖一点,不好吗?”

“是。”季诗涵眼里漫上绝望,“诗涵会听话,会乖乖嫁入王家,不再自作主张。”

淑妃轻轻拍了拍季诗涵的脸,似是满意极了,摆摆手让其退下。

走出宫门,贴身婢女不甘心地问道:“小姐,我们都做这么多了,最后还是要与王家那个傻子联姻吗?”

“不然呢?”季诗涵苦笑一声,眼里带着恨意,“把人手都撤回来,不用再去传‘民间野公主’那些话了。”

“至于其他家怎么想怎么做,那就不关我事了。”季诗涵冷笑。

朦胧醺然的气息在二人之间蔓延,姜知寻嫣红俏脸被烛光映得明媚动人。

桓宇抬眸看向对面佳人,嘴角不自觉悄然上扬。

姜知寻轻轻素手扇风,试图挥去脸上滚烫的温度,她直觉应该做些什么找回今夜的主动权。

突然福至心灵,她努力正色道:“温之,我患有颇为严重的情志病。日后我会不时送你礼物,花尽心思为你制造各种美好与浪漫。”

“但,这皆是情志病作祟,望温之千万不要因此困扰。”姜知寻清凌凌的杏眸看向桓宇,少女坦荡又直率。

桓宇听罢,唇角紧抿,狐狸眼涌上黯然,袖袍如此刻心间,荡起深深褶皱:“殿下……”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窗外。空中烟火璀璨,桓宇话音一转:“殿下,且随宇移步窗前,共赏此间绚烂烟火。”

姜知寻话一出口也自觉不妥,歉疚下随着男子起身。

漆黑夜空被朵朵缤纷的烟火照亮,颀长男子和娇小女子并肩而立,若此时有人在此,亦不由感叹,好一双般配的璧人。

此时窗外忽然飘来薄纱,轻轻拢住二人,仿佛将二人与这喧闹世界隔绝开来,男人热气源源不断传来。

忽然桓宇身体晃了晃,跌坐地上,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动作间,薄纱缠住姜知寻玉臂,脚下不稳,她奋力稳住身子,最后手掌竟抵在了桓宇下颚上。

她心慌意乱,仍是俯身关切问道:“温之,你怎么了?”

桓宇抬起苍白脸庞,狐狸眼似含难过,声音委屈:“殿下有情志病,宇亦有恶疾,不时会发作,就似方才一般。宇真无用。”

姜知寻感同身受,软下心来,安抚道:“温之不必妄自菲薄。这下好了,我们谁都不嫌弃谁了。”

两人气息交接,姜知寻蓦地将抵在桓宇下颚的手掌收回,逃避似地看向自己的珍珠绣鞋。

对面男人握拳轻抵在薄唇,喉间溢出一声朗笑,似是心情由阴转晴了。

姜知寻有些羞恼,用力掀开轻拢在二人头上的薄纱:“方才是本宫失言了。”

不料碰倒了一旁的烛台,男人月白长袍眼看着就烧了起来。

姜知寻瞳孔骤缩,顺手拎起一旁的古籍和青花瓷水壶,手忙脚乱扑灭了那火。

正要开口向桓宇致歉,突然发现对面男人一双狐狸眼直直盯着手中的古籍。

姜知寻心觉不妙,低头一看,手中那本古籍竟是一本避火图,而更让她尴尬的是,页面上那对男女的姿势竟……

姜知寻咬牙闭眼:“就知道小重山那位前辈不着调!”

桓宇长眉一挑,眸中溢满笑意,他缓缓俯身靠近姜知寻,眉眼缱绻:“殿下刚说的契约婚姻……”

“臣这般的,亦要遵守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处来自唐诗人和凝的《宫词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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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红包是我薅了桓宇家小松鼠的毛攒出来的,大家不用客气哈!

小松鼠:你拿我的零花钱经过我的同意了吗?(生气嘟嘴(○` 3′○))

作者:为了你主人的爱情,不要计较太多了(* ̄︶ ̄)

桓宇挑眉,点了点头,并揪走了手舞足蹈的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