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丝,剪不断愁绪。
“公子,这都夜里了,公主应该不会过来了,我们还要等下去吗?”无痕撑着伞,一脸愁容。
沈怀远枕着臂,躺在酒馆屋顶,眸光深邃,衣衫不沾丝毫雨水。闻言却是摇摇头,他轻笑一声:“没事,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什么意思啊?”无痕挠头。
“我是说,看来你家公子这次又是不被选择的那位呢。”沈怀远站起身,拍了拍无痕的脑袋,自嘲道,“算了,你家公子前面拒绝了人家姑娘,也是活该。”
无痕总觉得沈怀远这番自嘲不同以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伤感。
正待定睛看,沈怀远单足一点,轻若无物,倏忽间消失无踪。
“哎!公子您倒是等等我!”
三只麻雀排排站在树杈上,歪着头看着底下长长的商队,叽叽喳喳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马拉着一车车满满当当的货物,走在沙尘滚滚的小道上,甲士乔装成镖师混入商队之中。汉子们插科打诨,不时哈哈大笑。
窈娘皱着眉,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不管多少次,她都习惯不了这汗臭味。
齐淼掀起灰布,一样一样清点货物状态。见状,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苦哈哈走到窈娘面前觍着脸道:“这一路辛苦了,前方就是驿站,姑娘可以歇歇脚。”
窈娘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齐淼,看得齐淼莫名其妙,然后才缓缓道:“懂多少种外族语言?”
“……”齐淼噎了噎,揣测着窈娘眼里的意思,伸出一个手指头比划,“一种……不,两种?”
谁料窈娘眼中嫌弃更甚:“嗤,果然,就不该指望姜知寻手下有什么能人。”
说完,窈娘打马而去。
齐淼忍了又忍,终是憋不住搭着靳烈的肩膀,吐槽道:“你看看这女人,嘿,傲得唷……”
靳烈不耐烦地甩下齐淼的手,冷冷道:“会武功吗?”
“……”齐淼咋舌,心道一个二个怎么都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难道我们这不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商队吗?
看着靳烈上马,狂奔而去,齐淼被沙尘呛了个满嘴:“呸呸呸!殿下到底怎么想的?这都是什么人啊?我这个队长要怎么当?要不我还是卖海货去吧?”
想了想望月公主许诺的皇商一事,齐淼咽了咽口水:“算了算了,齐淼你是最坚强的!你是全村的希望!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这一回了!富贵险中求!”
寒风刮过,齐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奇怪,今年这天冷得这么早的吗?”
未及细思,一粒石子迎面砸到齐淼头上,齐淼“哎哟”一声。
“呆头鹅,赶紧的吧你!发什么呆呢?别耽误姑奶奶的事。”原来是窈娘去而复返。
“是!是!马上!”毫无尊严的齐淼队长苦哈哈地再次踏上了“西天取经”,不,是“走向人生巅峰之路”。
清凉的风穿过窗棂,明月装饰着窗子。
姜知寻定定看着眼前木桌上的名单发呆。
只见第一列赫然写着“第一公子桓宇”;往后一列一列却是姜知寻凭记忆默写出来的各家公子姓名,圈上的是已经确定有问题的,打上问号的是不确定立场的,剩下的则是可以考虑的。
名单旁边是一沓画像,最上面也是第一公子;还有两份从叶家、王家获得的财富明细。
倘若将这蛊考虑进去,她现在可谓生死未卜;已知桓宇上辈子在明年春就已经逝去,那他俩确确实实是“天生一对”。
姜知寻思来想去,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林贵妃说得再正确不过。
姜知寻愣愣地拿起画像,以及小木盒,走到了院子里。
院里有棵龙女树,树从根分挺三四大株,各高三四丈,叶长二寸半,阔半之,而绿润有光,花白,小于玉兰,宛若木莲。时花已谢,止存数朵在树杪,而高不可折。(注)
院里飞舞的萤火虫,跟那夜生辰一个模样。
姜知寻看着树下系着的,还没完工的木秋千,坐到了旁边的贵妃榻上。
姜知寻从木盒里拿出纸条,纸条刚被烛台燎了边角,姜知寻却似如梦初醒般,急急把纸条收回掌心。
泪水滴落在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终究被打碎。
姜知寻抬头看着天上的冷月,终是下定了决心:“夏荷,把府里珍藏的书籍拿出来,本宫要亲自挑选送去。”
候在一旁的夏荷似是猜到了什么,一时不忍:“殿下,倘若不情愿,不如随心些,不必如此认真。”
姜知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姜知寻不屑于做那等对感情敷衍了事之人。既然需要对方陪我这一遭,那就应当拿出诚意来。”
姜知寻心里却在想:人生总不能事事如意,但也要尽力过得快活。
漫无止境的黑夜袭来,星辰黯淡,落叶簌簌而下,透着无边的寂寥与无奈。
感情一事尚未捋清,地理科这边却又再生波折。
被告知要入摇光殿时,姜知寻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荣幸,而是忐忑不安。
“蔺博士,”姜知寻躬身行礼道,“弟子不认为自己……”现今有那个能力进入学术至高殿堂……
蔺博士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止住了她的话头。
蔺博士直接把铜制侍讲令牌抛给了她:“去吧,偶尔当值而已,无需多想。”
姜知寻愣了愣,她猜想这话大概意思是:摇光殿可能最近缺人,正好需要学员补充一二,而她的特殊能力大概被蔺博士看在眼里,所以被差去帮忙。
姜知寻果断打住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暗暗唾弃自己自作多情。
清晨,天刚蒙蒙亮,姜知寻战战兢兢到摇光殿报到。
殿内,来往人群匆匆而神情严肃。
有的博士扶着木制云梯拿毛笔绘着山川图;有的博士站在星穹仪前为星图方位吵得面红耳赤;有的博士将船舶木制模型小心翼翼放置流水淙淙的沙盘上,船舶侧翻后又垂头丧气。
姜知寻目测了一下,不由心底发虚:这里至少也得是侍讲级别,大小博士不计其数,更要命的是她好像还看到了好几个大儒……
“借过!”一名年轻侍讲双手捧着高过头的卷轴,与姜知寻擦肩而过。
“哦哦,好的。”姜知寻被打断了思绪,急忙让路。
“不对啊……你是新来的?”年轻侍讲把卷轴归位高架之上,关上抽屉,回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姜知寻,“我姓杜,要不我带一下你?你是哪个门的?”
“什么门?”姜知寻一头雾水,只好答道,“是蔺敏蔺博士让我过来的。”
“巧了!那不就是我们艮门嘛,你叫我师兄就可以了。”杜侍讲一拍手,笑出了虎牙,“你跟我来罢,我们去找邱博士……”
“不必了,杜运周你去做你的事罢。”冷着脸不苟言笑的另一名侍讲自拐角走出,打断了二人交谈,“望月公主殿下,邱博士让某过来知会你去‘小重山’。”
“噗!”不料杜运周反应激烈,一脸难以置信,“邱文育师兄,你在开玩笑?‘小重山’那是什么地方?你将人一女侍讲分过去……”
“杜运周,某只是来通知一声,你愿意一起过去就去,少说废话。”邱文育瞥了姜知寻一眼,眼里居然隐含敌意,“当然,公主殿下倘若嫌弃,也可即刻打道回府。”
“邱师兄,我愿意去小重山。”姜知寻拱手答道,她心想自己不过一个打杂的,去哪里都没有关系的……吧……
“那师妹你跟我过来罢。”杜运周怜悯地看了姜知寻一眼,姜知寻只好硬着头皮匆匆跟上。
“啊!第一美人过来了!”谁料,后头突然传来数声惊呼。
姜知寻行走间回头一看,只看到连那冷着脸的邱文育都整理了一下衣冠,迎了上去。
“向郑小姐问好,您上次捐赠的水经图孤本对我坎门帮助甚大。”一侍讲激动到语无伦次。
“是吗?那就好。”第一美人郑芙蕖浅笑着点了点头,简单一句话自成韵律,不知怎地就是能让人听出里面的诚恳与欣喜。
“是的!太感谢您了!还有您多年来对我们这些寒门学子的提携之情……”果然,被回应的侍讲表情更激动了。
“烦请让让,郑小姐有事,暂时不能与诸位细聊,且待下回罢。”傅景宴居然也跟在郑芙渠身旁,高大男人伸手护着女子,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远远看着是一对金童玉女。
“傅博士所言极是,大家先散了吧。”众人应和道。
姜知寻在人群里看着,内心却静如止水。
旁人可能都以为她与第一美人郑芙渠上辈子就势如水火,但恰恰相反,她不怨郑芙渠,也不怪她,她俩上辈子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傅景宴上辈子娶了姜知寻,但心里却一直牵挂着郑芙渠;大将军跟第一美人的“天作之合”,她更明白这只是谣言,不能当真。
姜知寻还是很了解郑芙渠的,郑芙渠为人清冷高傲,格局甚大;纵是手段莫测,也不屑于做那等夺人夫婿的下作事。
姜知寻笑着摇了摇头:也罢,既然都重活一生了,他人不来打扰自己,她也绝不会主动招惹,是该走向新生活了。
郑芙渠,愿你这辈子能实现心中梦想;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姜知寻逆着人群,渐行渐远,却没注意到身后傅景宴似有所感,漫不经心扫眼过来,看到她背影竟是瞬间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这是个HE的文,很快就要有重大突破啦~
标注处引用自《徐霞客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