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了整齐有力的步伐声,派去缉拿贼人的羽卫回来了。
“一路追查纵火之人,他们离奇消失在一堵墙附近,便再无线索。”回禀的羽卫神色懊恼。
“不可能。”姜知寻冷静道,“好好的人断没有无端消失的道理。”
“禀告公主,本次失火致使锯织机几近全毁,京中贵人们要的丝绸和成衣交货期亦迫在眉睫。”芸娘被人搀扶着走近前,明媚俏脸被火雾熏得脏兮兮的,咬牙道。
“若不能及时交货,加上之前绣坊盈利大多用于生产棉衣,此番难以周转的话,上次您交代生产的另一批棉衣恐怕无法在天变冷前完成。”芸娘声音颤抖着。
芸娘竟要跪下谢罪:“芸娘有负公主所托,此番误事,是芸娘无能。”
姜知寻眼明手快,止住了芸娘的动作。
“芸娘你先下去洗把脸,稍后冬梅会与你一道重整绣坊。”姜知寻拍了拍芸娘手背安慰她,眼神透露着坚定和信心,“安心,一切还有我。”
“是。”芸娘打起精神,拖着疲惫的步子离开。
姜知寻心里盘算了下:多亏之前两次“被退婚”,从叶成翰和王腾那“打秋风”得来了银子,但大多投入了绣坊和边境商队。若保持之前的进项,倒是能顺利运转。
重整绣坊并不易,锯织机、布料、重新装修、伙计人工处处皆是烧银子的地方,手头银子并不足……
姜知寻喃喃自语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真要关掉绣坊,那边境的沈家军怎么办?灾民那边又怎么办?”
边上候着的冬梅纠结了许久,咬紧后槽牙建议道:“殿下,之前留了一笔银子用于收购那王家贱价抛售的田地。或许可以暂停收购部分田地,将那笔银子用作重整绣坊?”
尹绮君在一旁目露担忧,欲言又止。她终是鼓起勇气道:“殿下,此计绮君认为不可。”
“收购田地与重整绣坊是两码事,不应贸然否定之前所做的决策,会影响您的全盘计划。况且低价收购王家田地机会难得,获利颇丰,更不应放弃。”
“听芸娘所言,只要能快速恢复绣坊生产,及时交货,绣坊便可回笼资金。如此一来,绣坊便能开下去。目前可是银钱周转上遇到困难了?”
姜知寻点了点头:“绮君聪慧,此言一语中的。”
尹绮君提议道:“绮君从小随耶娘打理昌泰钱号,能从家中支取一定额度的银子,或许能在银钱上贡献绵薄之力,助殿下度过此难。”
一向稳重的冬梅闻言却是惊讶道:“昌泰钱号?那可是大梁最早、规模最大的钱号!这竟是你家的?”
“是的。”尹绮君微笑应是。
冬梅却是蹙着眉,低声不解道:“但人人皆知昌泰钱号有一个纨绔的少东家,却从未听闻绮君小姐,真乃一桩奇事。”
尹绮君脸上难掩失落,她抿了抿嘴,终是泄气道:“其实……昌泰钱号是我幼时突发奇想,跟阿翁一起开办的,但……”
姜知寻灵光一闪,小心问道:“绮君之前在京学被众人排斥是否亦与此相关?”
尹绮君见瞒不下去了,只好承认道:“对。阿翁临终前,嘱咐我尹家不可参与京中任何政党斗争。所以,不管晋阳郡主他们怎么威逼利诱,好言相劝,我都咬牙不肯答应……”
姜知寻见状不对,只好打住话头,她握住尹绮君双手道:“绮君,感谢仗义相助。这笔钱当作绣坊向你家钱号贷钱,签订契据,生利银钱等皆按行规算。你帮了我,我亦不能让你在家中为难。”
姜知寻考虑周全,尹绮君心中酸涩:“殿下放心,绮君虽不够聪明,也无甚主见,但这点事还是能办成的。”
尹绮君想起家中偏心又糊涂的耶娘和坐享其成的阿弟,眼神无法抑制地黯淡下来。
姜知寻拍了拍尹绮君肩膀,这才想起那消失的纵火贼人,咬牙切齿道:“羽卫带路,本宫就不信邪了,他们还能遁地消失。”
京学地理科学堂内。
中间有一人高高举起小抄,其余几人在奋笔疾书,边抄写,还不时两两交头接耳,掩嘴偷笑。
今日留下值日的姚沐雨不禁奇怪,上前去问:“诸位下学不回家,留在学堂内作甚?”
举着小抄的楚嘉怡眉开眼笑道:“近日京中出现新的小抄,名唤《东张西望》,我偶然在学堂内得到一份珍贵首刊,竟有惊天发现!”
楚嘉怡挤眉弄眼神秘继续道:“京城热议的前准驸马叶郎君、王郎君竟是那般的人,真真是让人意外。大家都排队等着抄写,到时回家与姊妹婢女分享呢。沐雨,你要不要加入?”
姚沐雨挑眉不屑,仍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上前看。
[震惊!你不知道的世家子弟!]
[前四大公子才华横溢的叶成翰竟靠家中捐钱入读京学,毕业高分策论乃雇人代笔!]
[翩翩公子王腾竟患有脚臭,虫蚁都嫌弃不近身!
[王五公子喜获京中相看冠军,同时相看二十余名贵女,且吃相难看,将相看对象礼物贱卖换银钱!]
姚沐雨捂住震惊得张大的嘴巴,与了然的楚嘉怡对视片刻,便果断加入了抄写的队伍。
姚沐雨腹诽:这下家中曾心悦王公子的小妹芳心会彻底破碎吧。
经过京学学子们自发的“不懈”传播,新晋小抄《东张西望》在京城内打响第一炮,叶成翰、王腾的秘事人尽皆知。
一时之间,世家公子们人人自危。
眼前围墙用坚硬岩石块块垒砌而成,森严巍峨。围墙最高处插着钉子和铁丝网,底下布满滑腻碧绿的苔藓,周围荒凉渗人。
墙边却是一地的凌乱脚印,还有一些破碎的布絮散落在地。
姜知寻敲打了一下围墙,内心冷哼:这些贼子应是新手,做事都不甚周全,这堵墙一看就有鬼。
忽然围墙下闪入一位九尺高、目深高鼻的胡族男子。
“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胡族男子青碧眼眸看向姜知寻腰间的玉佩,玉佩上古老图腾熠熠生辉。
“主人有玉佩,就是大力的主人。”胡族男子一根筋,大手指向玉佩的图腾,似是不依不饶。
“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主人了,你稍安勿躁。”姜知寻被今日这一团乱麻搞得啼笑皆非,只好看向冬梅。
大力闻言便乖顺站到姜知寻身后,拱手道:“是的,主人。”
“殿下,公主府册上并无此人。”冬梅附耳回道。
这叫什么事啊,越来越乱了。
姜知寻哭笑不得,突然灵机一动:“大力,你既然唤我主人,那便让我瞧瞧你的本事,公主府可不养闲人。”
“包在大力身上!”大力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随后直接朝着墙壁出手。
“嘭!”“啪!”“嘭!”“啪!”
大力果然人如其名,他用力握拳锤向围墙。
数拳下,看似高大的围墙不堪一击,轰然倒塌。
“主人请看,大力力大无穷!”大力伸手往粗壮手臂上比了比。
谁料,围墙倒下,后方竟是一个荒废的宅子,宅子里的众人正四处仓皇逃走。
“天呐!竟有如此玄机!”冬梅悄悄向姜知寻竖起了大拇指,“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妙极!”
姜知寻百口莫辩:我倒也没真的想砸墙啊,这大力害死我了!
眼尖的姜知寻,抬眼便一眼看到:宅内众人竟皆是边境一起长大的伙伴,她幼时最好伙伴——窈娘也在其中。
姜知寻恐伤了他们,连忙下令道:“不可伤了宅中之人。”
羽卫只好掏出绳索,将宅中之人捆住。
“窈娘,你怎会在此?”姜知寻杏眸满是疑问。
“当然是救命恩人将我们送到这里,没有他,我们早就死在了被卖的路上了。”窈娘愤恨地看向姜知寻。
“什么?”姜知寻讶然追问,神色变得凝重。
焦灼之际,宅内有人寻着时机,挣脱绳索,趁机往外逃走。
羽卫亮出宝剑,正欲捉拿。
突然从门外飞来一把锐利短剑,旋舞一圈,将羽卫们手中的剑精准打掉。
“住手!”姜知寻看到慕神医扶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缓缓步入宅子,老太正气凛凛,声如洪钟。
“京城光天化日之下,又拆墙又绑人的,视皇法为何物?”老太神色不满,一双炯目直直看向姜知寻,透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慕神医候在一旁,亦是眉头紧皱,隐有不认同之色。
冬梅及时附耳提醒道:“这位老太太乃沈国公夫人,是沈将军和佩瑶小姐的嫡亲祖母。”
姜知寻大吃一惊,心想:这误会整大了。
那边姜知寻焦头烂额正待处理一团麻乱的诸事,这边京城里却又流言四起。
“你看了今日那期《京都瞭望》没?听闻望月公主要和亲外族了。”
“望月公主不是刚从民间找回来吗?之前都在择驸马了,皇帝也颇为宠爱,应该不会吧?”
“边境战事不断,沈家那边又折损了几位将军,和亲是最平和解决之法了,想必也是无奈之举啊。”
“如此看来,莫不是当时将公主从民间找回,就是为了和亲罢?”
“哎呦,兄台,慎言慎言。”
沈国公府清辉院。
“主子,近日世家联手,放出望月公主和亲外族消息。”无痕小心翼翼道,“现在京城上下议论纷纷,恐对公主不利。”
“一群吸血的水蛭!”沈怀远大手拍桌,细细的木屑在空中飞扬,手上青筋爆现,“女子无辜,战事与和亲何干?他们竟敢动了这般歪念头。”
无痕瞧着主子凤眼里那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心中腹诽:还说不是为了公主留在京中,这般生气又是为何;您平时遇到这种事可是冷静得很。
沈怀远突地站起来,冷声道:“姜知寻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许别人这般对她。”
“无痕,你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将他们《京都瞭望》老巢捣毁了,给他们一个教训。那些流言便随之散去吧,记得手脚干净点。”
无痕第一次看主子这般护一个人,有些新鲜,但不敢打趣:“是,主子。”
是日,世家《京都瞭望》所在楼阁,莫名走水,楼中诸物尽毁;人员无一人伤亡,却光着身子从街上醒来,仓皇而散。
经此一事,望月公主和亲外族流言在明面上倒慢慢平息下来。
“见过沈国公夫人。”姜知寻上前朝沈老太君行了晚辈礼。
“老婆子可受不起公主这个礼。”沈老太君脸色不悦。
“方才那般做,乃是本宫绣坊无故遭人纵火,府中羽卫循着纵火之人踪迹追查至此。拆墙后发现是本宫在民间的伙伴入京寻本宫,乃是误会一场,稍后本宫便带他们回府安顿。”姜知寻硬着头皮耐心解释道。
沈老太君似是听了进去,但扫了眼站在角落的大力,又冷哼一声:“随意带着胡人出入,真是荒谬。”
姜知寻哑口无言,只好露出乖巧笑容。
沈老太君转眼又看到满目疲惫芸娘,便对候在一旁的慕神医道:“神医,您的侄女总算找到了,我总算没有辜负所托,您便在此处叙叙旧,不必着急回府听我老婆子絮叨了。”
姜知寻目送沈老太君离开背影,松了一口气。
突觉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直直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弱弱爬回来了,大家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