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脸林贵妃

卷轴随澎湃的鼓声缓缓打开,竟是用双面三异绣技艺勾勒出的大梁山河。广袖婢女四面持灯,灯光下,只见绣娘们用巧夺天工的技艺,勾勒出千山万壑、城池交错的辽阔河山。

边上题词“青绿千载,山河无垠”(注),笔下苍劲有力,为壮丽山河更添气势。

姜知寻走向殿内中央,携绣娘们跪下朝梁帝行礼,朗声道:“这幅《锦绣山河图》是望月的绣坊第一幅作品。望月参照古籍,以大梁江山地貌和城池分布为依据,绣娘们不分昼夜花了十余日终完工。”

“孙女自知微末技艺,借开府宴献丑。现呈给皇爷爷,祝愿大梁江山秀丽如画,稳如磐石!”

女眷中王氏女见此惊呼:“你仔细瞧,那题词立笔横扫,势若风旋,不正是桓公子之风么?”(注)

被搭话的叶家主母僵硬点头,今夜不知为何,脸色极其苍白。她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是一片麻木空洞,细看竟有丝丝杀意。

群臣则交头接耳,称赞不已。

“这这这……两面俱有山河图,风摇自不动,绣工甚精,妙哉!”

“何止?画框所用应是三交五结八梭绫。邺中绫村遭难后失传已久,没想到今夜竟有幸再睹其风采。”

“某武将粗人一个,不晓得这些个异绣梭绫,只知边塞长城位置地貌精准,公主有心了。”

梁帝早已步下高台,连声道:“好!好!好!‘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不负这万里河山。这笔墨是温之手笔罢?”(注)

梁帝抚上燕城十六州,手竟微微颤抖,末了强自收手道:“妙极!全都有赏!”

像是想到了什么,偌大宴会刹时安静下来。武将难掩遗憾,文臣则不敢附和似有所指的梁帝。

满堂只听得姜知寻、桓宇并芸娘等下跪谢旨:“谢陛下!”

姜知寻回到高台,姜凌立马扑了上来,拍着小胸脯,得意道:“皇爷爷您看,凌儿没说错罢?姐姐此番准备定让您满意!”

“你呀你!”梁帝点了点小皇子鼻尖,又问道,“说罢,姐弟俩又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说来让朕听听?”

姜知寻笑嘻嘻道:“又被皇爷爷发现了。您看,望月确实爱好地理人文,据闻蔺博士极擅此道,能否请皇爷爷准孙女入京学学习一二?”

梁帝朗声大笑,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朕准了。不过,朕也有要求,既入京学,那便将琴棋书画一并学了罢。”

姜知寻笑容僵在脸上,心想上辈子可没这一出,要跟一群小屁孩挤堆诵读,这“福气”她可不要,不由撒娇道:“皇爷爷……”

谁料她那“英明神武”的皇爷爷俯身贼兮兮跟她说道:“皇爷爷知道你不容易,最近也受气了。你放心,到时皇爷爷给你额外配二十个府兵,俱是英气的好儿郎,让你风风光光到京学。”

姜知寻哭笑不得,还能说些什么呢。

林贵妃冷眼看着姜知寻大出风头,心道这丫头倒有些见地,入京学后恐更难插手对付。

林贵妃不想再任其下去,便巧笑嫣兮道:“陛下,公主孝心可不止于此。前阵子国师为国祈福,布下祈福佛经若干,与众皇家子弟临摹续写。臣妾看望月公主所抄尤为工整,为国为民其心甚诚。”

“哦?”梁帝感兴趣道,“那不妨呈上让朕一观?”

林贵妃叫小太监呈上,柔荑接过经书,却似不慎推倒了茶杯。只见经书翻转,热茶晕染之处,佛经所抄之文字竟悉数变红,宛若血泣。

梁帝瞬间脸色难看,太监们被吓得慌张跪下。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林贵妃掩嘴讶异道, “甚是妖异不祥,该不会又是……”

林贵妃仿佛不小心多说了什么,急急止住话头,心里却道:自大地动诸位皇子不幸逝世后,老皇帝越发迷信,这野丫头好运到头了。

后院,沈佩瑶尾随未婚夫冯延道,居然发现他在密会表妹秦媛媛。她按姜知寻的办法,派出府里善于打探消息的好手,悄悄跟随了好几日,居然真的发现了此事。

她一时气血冲脑,站出来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边,姜知寻心道等你好久可算来了。她安抚下不安的小弟,竟也假装讶异道:“哎呀,是呢,这是怎么回事?不妨请国师过来指点迷津?”

林贵妃没料到姜知寻竟主动邀请国师,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久,一高僧在小太监带路下,大步走来,虽衣袍朴素,须眉皆白,却端得一派禅意,叫人看一眼便心生宁静。

随着他越走越近,林贵妃看清来人面貌后,恨恨咬牙:这竟不是现任国师,而是德高望重、口出箴言的老国师慧能。这老秃驴闭关多年,竟舍得出来?

慧能大师的出现惊动了皇帝,梁帝起身相迎:“朕与大师好久不见。来人,赐座。”

“谢陛下。”慧能大师乐呵呵坐下问道,“听闻今夜有奇观,可容老衲参详一二?”

慧能大师接过小太监呈上的佛经细看后,竟笑道:“佛祖慈悲,曾有割肉喂鹰。佛经继佛血,非为不祥。依老衲愚见,恰恰是佛祖有怜此界,特下征兆,抄经者想必为大德之人,得此经者亦有感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梁帝脸色稍霁:“竟是如此,此番叨扰大师。”

林贵妃无奈算计落空,只能强笑道:“是呢,是臣妾见识不够,多谢大师指点。”她又心想:不急,皇帝也有护不了你的时候。

慧能大师捋着长须,笑呵呵道:“无妨,老衲本与公主小友后日有约,欲手谈一局,不知公主今夜可有兴致?”

姜知寻拱手道:“小女子不胜荣幸,请。”

一老一小直接在夜幕下摆开棋局,相谈甚欢。

两个跟过来的小和尚跪坐一旁,一边吃着素菜烤串,一边窃窃私语。

年幼者皱着小脸,满脸疑惑道:“师兄,姜小施主与师祖打赌赢了一局后,再无胜局,为何师祖还要连连约战?”

年长者啃了一口茱萸包菜,淡定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正是如此,才不甘心。”

“啊?为何?”

“就因为被赢一局后,却屡战屡胜,才会越想越气,气恼当初怎会输给远不如己之人。何况那是师祖斟酌十年之久,仍不得其解的奇局,就这么被姜小施主轻松破解,不甘心啊不甘心。”

“啊!有道理!师弟受教。”

“师兄看那姜小施主大智若愚,故意连战连败,万万不可小觑。”

“大智若愚”姜知寻面上淡笑,内心却无奈至极:并非是她不想赢,只是利用上辈子慧能大师自己解出的奇局反赢棋道高手,可一不可再。这只是为求大师破局的无奈之举,想想实在汗颜。

叶家老太君、叶家主母也借此机会,当众向望月公主致歉,公主欣然接受,宴席间一派其乐融融。

【声誉值:叁佰(进步神速哦)】

姜知寻微微一笑,心道今夜首战告捷,下面还有好戏开场呢。

叶成翰尚不知大祸将至,频频拉肚子已经让他脸色青白,两股战战。他看到姜知寻大出风头,甚是不甘。

恰好王冉正与旁人谈论:“你有所不知,望月公主与叶兄一事,公主亦有不对。”

见众人眼睛看过来,叶成翰连忙低头,配合虚弱的表情,竟真有那么一两分可怜。

王冉清清喉咙接着道:“你们不知道,那望月公主也是过于痴缠,叶兄实乃苦不堪言啊。”

叶成翰不发一言,只默默朝王冉拱了拱手。席间男子若有所思。

崔杼见状,突然撂下酒杯,冷着冰块脸问道:“假如并不心悦于公主,为何不直言?一边贪图女子追求,一边指责女子痴缠,岂是君子所为?”

此言一出,年轻男子们神色各异,王冉一脸不认同却又找不到辩驳之语,只能强辩道:“女子出嫁从夫,应是以夫君为天,急夫君之所需,纳夫君之所言,有何不妥?”

崔杼闭了闭眼,想起家中有相似遭遇的长姊,竟是一句话都懒得再说。

桓宇举杯掩唇,眯着眼看了看崔杼,若有所思。

他暗自按下心里微妙的不快,心道这世家子弟愈发不像话,想必是经事太少,尤其这王冉,接下来可要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有上百计策划过心头,桓宇向着似有所察的王冉举了举杯,王冉仓皇闭嘴,宛若老鼠见了猫,竟是浑身颤抖,深觉不妙。

林知音眼角扫到崔杼等年轻小郎君似乎对公主有所改观,气到咬牙切齿。

她看到桓宇淡然坐着,计上心头,高声道:“小女子欲献丑一舞,不知可有荣幸邀请第一公子助阵奏乐?”

林知音说完难掩羞怯,心想:我总不比那劳什子公主差罢?

谁料俊雅男子似是讶异至极,淡笑婉拒道:“某近日不慎手伤,恐辜负林姑娘盛意相邀。”

“噗嗤。”叶氏女终于可以报哥哥被嘲之仇,讽刺道,“林二姑娘一向嘲笑旁人不知羞耻,我看她今夜也颇有‘魄力’。”

众女有惧怕林家势大的,但也忍不住肩膀抖动,低头吃吃直笑。

“我、我、我……”林知音脸色煞白,除了幼时挨沈佩瑶揍那一次,她这辈子都没有闹过这么大笑话,竟是眼眶一红,一跺脚往后院去了。

却说高台这边。

一苍狼面具的将领无声无息出现,俯身低声向梁帝汇报了什么。

姜知寻看到梁帝脸色难看,青筋直冒,随后又顾忌地看了她一眼。她心想今夜期待的最后一场好戏终于要开场了,沈怀远这厮大事上还是牢靠的。

作者有话要说:标注处分别出自《千里江山图题跋》《张旭吴道子评鉴》《送魏大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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