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剩下一个尸从时,墨朔已经累得瘫倒在了满地的尸块中,浑身无力。
他抬起头,勉强睁开眼望着摇摇欲坠的残肢聚拢成的敌人。
若是刚才的那一击没有对尸从造成致命伤,恐怕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就算只有一个尸从还能动,也可以将他们抓住,送给鬼新娘做下酒菜。
毕竟他现在孤身奋战,邬云双早就退缩在了墙角,此时帮不上他分毫。
她的爆发力很强,刚开始凭借手中的佩刀砍倒了一众尸从,可是很快体力不支,浑身都是破绽,还要靠他保护。
墨朔嫌她碍事,便挡在最前面,用一条银鞭拦住了所有敌人。
那挺拔的背影,多像是担心小妻子受伤的大丈夫。
可是邬云双现在并不这么觉得,自从产生了朔哥哥已经被人杀害并替换的想法后,她就觉得眼前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与朔哥哥相似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精心策划过的,剩下的便是陌生、令人生厌的嘴脸。
她倚着佩刀紧紧盯着墨朔,想要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画皮怪。
最后那个尸从应声倒在地上,虽然残肢依旧颤动着,但是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肢体。
“总算结束了。”墨朔疲倦地闭上眼。
“不会再从哪里钻出来怪物吧?”小蛇已经蔫巴巴的,白色的鳞片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此刻也无力地瘫在地上,只微微抬起头朝远处观望着。
“就算还有怪物来,我也动不了。”墨朔试着撑起身体,可是手掌撑在地上,身体仿佛千斤重,纹丝不动。
“朔哥哥——”邬云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蛇立即缩进了墨朔的袖子里。
墨朔吃力地抬起头,他看到少女背着光,俯下身向他伸出手,长发已经散开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碎金,发梢的毛绒绒发饰也沾上了血迹,湿漉漉地塌下来。
同样狼狈的她,没有溜走,而是选择先将他搀扶起来,还算是有点良心。
“多谢。”墨朔撑起身体,举起右手。
他们都太累了,邬云双躬不下腰,墨朔抬不起手,手与手之间还差一指的距离。
墨朔努力伸长手臂。
指尖相触,邬云双连忙抓住那只满是伤痕与茧子的手,她也很累了,用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拽,终于将他拽起身。
好不容易站起来,腿却直打颤,腰也直不起来。
两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年期,腰酸背痛腿抽筋,肚子还咕咕叫个不停。
“我没想到,你的口味这么重。”墨朔挑眉玩味地看着邬云双,“你饿极了,原来对这些残肢都有胃口。”
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肚子也开始跟上了咕咕叫的节拍,共同鸣出饥饿之歌。
“你还不是一样!”
墨朔没想到会被自己的肚子当面打脸,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拼命找借口,“这有什么?从昨天中午那顿后,我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还被各种怪物追个不停。
在秀宫被太监追着打,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被鬼新娘抓走,现在又被尸从追,真的快要猝死了。”
邬云双虽然吃了一些酥皮点心,但那已经是早上的事情了。
“不如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她指着远处,“早上我刚进入这个宫苑时,在前庭看到了婚宴,足足几十桌,说不定还在。”
“都放了大半天了,还能吃吗?”墨朔有些犹豫,可是眼下的环境容不得他挑选,“算了,我们赶紧过去吧,树林里有乌鸦,去晚了估计连渣都不剩。”
唉,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要沦落到和乞丐一样,和乌鸦争夺垃圾。
不过一想到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满汉全席(的残羹剩饭),忽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从正殿走回前庭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一股饭香。
“好香啊。”邬云双馋得口水都要落下来了,“这是肘子的味道!”
没有闻到这股香味还能勉力坚持,闻到后反而感觉更饿了。
“胡说!”墨朔皱皱鼻子,努力将香味吸入体内,“明明是鸡汤的香味,而且是老母鸡!”
“肘子!”
“鸡汤!”
两人边吵边朝前庭走去,绕过最后一道影壁,三十六桌盛宴展现在他们面前。
明明已经过了一个上午,可是现在还冒着热气。
宴席集聚东西南北的名菜,既有豪放的手抓羊肉,也有精致的文思豆腐,有鲜美的鸡汤蒸鱼,也有爽辣的辣子鸡丁。
邬云双眼睛都要看直了,就要往前冲,却被墨朔扯住胳膊。
“嗯?”她眼中冒着饥饿的火光,仿佛在说,再不让我过去吃饭,我就吃了你。
“小心是圈套。”这也太奇怪了,这顿美食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千与千寻》,千寻的父母因为吃了神灵的食物后变成了猪猡,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动画的剧情离谱,又不是快要饿死了,怎么会连自己的食欲都控制不好,就这样轻易地中了圈套。
如今身临其境,他总算理解了。
以前打游戏通宵,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情况常有发生,那时候他也没觉得有多饿。
现在看着这一桌美食,理智告诉他,这是圈套,口水却控制不住流下来。
“圈套就圈套。”邬云双甩开他的手,“就算被鬼新娘吃掉,我也要变成个大胖子撑死她,让她再也不能祸害别人。”
墨朔看着她冲向宴席,连筷子也不用了,像个野人似的,直接抱着盘子就开始往嘴里倒。
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她饿成这样会不会将全部菜吃完,一点都不给他留。
不行!不能让她吃独食!
理智再也拴不住疯狂的饥饿感。
“你慢点吃!”他跟着冲了过去,一起挤在菜肴中,抱着盛满鸡汤的罐子就往嘴里灌。
这才是真·老火靓汤!
对比起之前他喝的那个又咸又奇怪的田鸡皮汤,这罐汤简直是人间极品。
“小朔。”小蛇从他袖子里探出了个头,警惕地四下张望,“我感觉这里不太对劲,此地不宜久留。”
怕被邬云双看到,又当做鬼怪给扔了,小蛇说完又缩了回去。
墨朔正忙着往嘴里扒拉香喷喷的白米饭,“我知道不对劲,但是我太饿了。”
也许是因为分神与小蛇说话,没注意到牛肉中夹杂的爆辣小米椒,几口咬碎,灼烧感在口中炸开,他嘶嘶地吸着气,连忙吞下好几口米饭,可是依旧盖不住辣劲。
桌上几乎全是扎实的硬菜,除了鸡汤外,没有其他解渴的茶水。
现在不止嘴巴,连咽喉处也开始辣得冒泡,整张脸涨得通红。
墨朔实在没办法,将手伸向了桌边的酒壶。
他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举起精致的酒壶往碗里倒酒,可是都要酒壶都底朝天了,也没有一滴流下来。
奇怪了。
桌上的每道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何唯独酒壶是空的?
他掀开壶盖,还没往里面瞅一眼,顺着壶口,一堆小蜘蛛爬了出来。
个头不大,只有拇指大小,但是数量非常多,黑压压的一团团,从壶口蔓延出来,少数还爬上了墨朔的手背。
虽然并不怕蜘蛛,但是谁看到这样恶心的场景,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墨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酒壶扔了出去。
酒壶落在桌子的正中央,摔得粉碎,酒壶中满满都是蜘蛛,四散而逃,瞬间就在桌面铺开。
吓得一旁抱着鸡腿啃的邬云双几乎跳了起来,往后蹿了好几步。
她最怕虫子了,尤其是这种长了很多条腿的小虫子,好可怕。
这下她一点食欲都没了。
手里的鸡腿不香了,捏在指间油腻腻的,好恶心。
低头一看,才发现鸡腿上居然也有蜘蛛爬着,超大一只。
整体大概和手掌般那么大,主干的肢体部分只有小拇指那么小,但是八条腿细细长长,就藏在鸡腿的背面,用长腿紧紧扒着,所以之前她没有发现,也不知道在那里爬了多久。
她赶紧将鸡腿扔掉,蜘蛛被碾碎,八条腿激烈地抽动着,鸡腿下方溢出鸡油和浓绿色不明液体的混合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邬云双觉得嘴里嚼着的鸡肉也藏着细小的蜘蛛。
一阵反胃感涌上来,没忍住吐了。
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餐桌,已经变成了蜘蛛的巢穴,密密麻麻地蹿动着。
好恶心。
邬云双甚至觉得浑身都有蜘蛛在爬,全身在发痒。
哇地一声,又吐了,这下可好,将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她吐得实在太厉害,连墨朔也凑过来,“你怎么了?”
他揪着袖口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打算帮她擦干净。
“我没事……我只是害怕虫子……”邬云双嫌弃那块布上有污血,便拽出墨朔里衣的袖口擦嘴。
墨朔嫌弃地抽回手,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这下他也想吐了。
“已经吃饱了吧?”他甩了甩袖子,“我们离开这里吧?太恶心了。”
他们身上都太脏了,血污与呕吐物,真的像是两个流浪汉。
“好。”邬云双吐干净了,觉得浑身虚脱,步伐沉重地跟在墨朔身后。
整个宫殿寥无人烟,可是冥冥中,像是有人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
墨朔想找件干净的衣服替换,离开前庭没多久,意外发现某个拐角进去后,有几处温泉,热气蒸腾着,周围被层层纱幔隔开。
他们都无法忍受身上的脏污,于是各自去洗浴。
墨朔坐在温泉中,雾腾腾的蒸汽洗去了一身的血腥与呕吐味,此刻才觉得缓过劲来,头脑逐渐清晰。
小蛇散开自己的鳞片,在水中晃动身体,血渍顺着散开的毛发流出来,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绒绒。
“小朔。”它猛地一头扎进水中,只留眼睛在水平线上,“有人在偷看我们。”
墨朔正闭眼靠在温泉的边缘仰头休息,听到小蛇的提醒,动作依旧保持不变,但是微微睁开眼。
层层帷帐被风卷起,轻纱摇曳中有个影子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