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被树林的骚动惊扰,叽叽喳喳地叫着,成群飞向天空。
树林发出沙沙声,地上落下一堆残枝落叶,浓烈刺鼻的气息传来。
最外侧的参天古木燃起灰黑色的浓烟,随着“咔嚓”一声,粗壮的树干断裂,露出隐藏在繁茂枝叶后的怪物。
尖牙利齿的太监还皱着鼻子,歪头咬在树干的断裂处不放。
他的牙齿已经不再像人类的,足足有一指长,越往前越尖利,像是一根钉子,深深刺入树干深处。
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腐蚀性液体,滴在树干上,所到之处燃起黑烟,烧掉了整块树皮。
太监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明明咬着树干,视线却飘忽不定,似乎在四处寻找猎物。
当他看到墨朔后,那双眼睛黯淡下来,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棕色,看起来比刚才正常一些。
但是视线却是斜向上的,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他。
“擅自闯入宫中者,杀无赦!”太监边喊边松开树干。
因为牙齿咬入太深,有几颗居然脱落留在了树干上。
不过太监咧着嘴,上下牙齿一碰,在脱落的位置又长出了新牙。
他不停地磨着牙,尖利的齿尖来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随着摩擦牙齿渐渐收缩,变回正常的长度,但是那些腐肉和树皮还挂在牙齿上。
因为太监身材足够消瘦,他低下头侧着身体,在密密麻麻的树干中便能钻出来,只是这个扭曲的动作,看起来格外渗人。
尤其是他无论怎样翻转扭转身体,视线始终锁定着墨朔。
邬云双就站在墨朔身旁,她被这执着的视线看得发毛,声音都有点抖,“朔哥哥,你说他是在看你还是看我?”
墨朔故意骗她,“你是秀女,身份比我尊贵,自然是抓你回去更有价值。”
邬云双打了个寒颤。
太监已经从树林中完全钻出身体,他的手脚要比平时更长,已经和阁楼那般高了,远远看着就像一个畸形的、竹竿样的巨人,晃晃悠悠地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两人仰视着面前的巨人,几乎吓呆了。
邬云双想要跑路,仅存的良心让她有些纠结,声音结结巴巴的,“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朔哥哥,你觉得我们能救下宫女姐姐吗?”
“不是我们。”墨朔已经做好了决定,转头就逃,“要救自己去。”
紧接着,又从树林中蹿出更多的太监。
像是嗅到肉香的恶犬,他们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林中的飞鸟被一一惊扰飞向空中。
他们奔跑的速度之快,甚至将好几棵古树撞断了,最高的一棵直直砸在了院落大门的门头上,将门框砸成了扭曲的形状。
可怜的宫女抱着门,一起被弹飞后又摔在地上,索性并未受伤。
墨朔已经跑回了院落内,等拉开点距离,直接跳墙翻出去即可。
一阵风声从身后传来,他微微侧身,回头看。
邬云双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他,速度太快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身体和动作,像是粗犷潦草的简笔动画。
“不是要救宫女姐姐么?”墨朔居然还有闲心嘲讽她的圣母心。
“不救了不救了。”邬云双被那些太监吓得面色铁青,很快便跑到墨朔前面去了。
从林子里蹿出来的五六个太监,他们捏着门框小心地拼接在一起,然后迈开长腿,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宫女,长腿一跨便越过了院落的大门。
他们的身材过于消瘦,四肢又长又细,跑起来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手臂胡乱摆动着。
再被太阳拉长影子,投射在邬云双脚下,与她自己的影子相互重合,那恐怖的景象吓得她几乎跳起来。
“完了,他们追上来了。”
太监们长腿长脚,追上他们也就是三五步的事。
“笨蛋,别跑直线!”墨朔一把拽着邬云双的领子,拖着她转弯。
果然有个太监跑得太快,刹不住车,与另个太监的长腿绊在一起,噗通一声,几个太监跟着都摔倒了。
可惜还不等他们松口气。
从围墙上方,又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朝着他们抓过来。
“怪物啊!”邬云双惊恐地叫着,那只手少说也有五六尺长了,话本上都不敢这样画!
“大家不要怕!”之前的老嬷嬷带着宫女冲了过来,她年事已高跑不动,就站在后边指挥。
宫女们一拥而上,有的拿着扫把拍打靠近的怪物手臂,有的用椅子设置路障。
墨朔也来不及多想,顺着宫女的指引,钻进了低矮的屋舍内。
这个屋舍的位置极其隐蔽,之前两人都未发现过。
宫女告诉他们这里是后宫密道的入口,直通外墙,只要沿着这里继续走,便能离开后宫。
“密道错综复杂,原本御侍大人打算亲自领你们出去。现在来不及了,祝你们好运。”
两人来不及道谢,刚进入屋舍内,宫女便关紧了房门。
屋内的装饰也与院落中其他的房间大相径庭。
白芨向来喜欢素雅,可是这间房极其华丽。
先是构造上就与其他房子不同,密道由无数个房间构成,一间套一间,极其深邃,一眼竟然望不到头。
为了采光,每个房间左侧的墙壁上都留着扇巨大的纸窗,只是窗户全是紧闭的。
与左侧白皙素雅的纸窗相反,右侧的墙壁上从底部到房顶都描绘着彩画,色泽极为艳丽。
每个房间的画虽然不同,但是内容都极为古怪。
比如有的房间画的是游园图,几名少女撑着小船在碧波上荡漾,水中锦鲤无数,乍一看感觉并没什么,可站远点就会发现那些四散的锦鲤与荷花组成了一个骷颅头的形象;
还有画的是冬日游猎的场景,达官贵人披盔戴甲追赶着麋鹿,在人群的尾部,跟着一个手握弯弓,准备射箭的猎手,他的穿着与前面几位贵族不同,只穿着草编的斗篷,更不可思议的是,从斗篷中露出的身体可以看出,这个猎手根本就是一具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中长出了灿烂的鲜花。
邬云双被这些画勾起了好奇心,她指着其中一幅画,招手叫着:“朔哥哥,你看这个牡丹花里有个骷颅。”
墨朔以为她是怕了,正觉得烦,便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已经发现了,他这个便宜未婚妻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白长那么可爱的脸蛋了。
“别看了,赶紧走吧。”他走过去,将邬云双的手从画上拽下来。
这家伙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拉着她赶紧跑路,等下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他捏住邬云双的手时,他感觉那个骷髅头像是活了一样,印在了少女白皙的手上,还对他直晃。
他眨了眨眼。
原来是那些太监追了过来,他们的影子透过左侧的纸窗隐射在藏着骷髅的画上,那些骷髅就像是活了过来,影子扭曲的肢体像是跳着诡异舞蹈的鬼魂。
“快跑!”墨朔拽着邬云双往屋内冲去。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房间好似没有尽头。
他们明明已经穿过了十几个房间,可是前方的道路依旧显得深邃,还是无法看到终点,最多能看到前面的三四个房间。
而且在这个华丽的房间奔跑,简直是遭受了视觉污染。
右侧是不断变幻的五颜六色,还有投射过来扭动的躯体;左侧每隔一段便是窗户射进的强烈白光。
双重作用下,墨朔感觉眼睛酸痛无比,脑子也晕乎乎的,恶心呕吐的感觉涌上来。
“朔哥哥,我跑不动了。”邬云双先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爆发力强,但是持久性很差,刚开始还跑得飞快,后来就是被硬拖着跑。
墨朔停下脚步,弓着腰半蹲下,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剧烈的起伏。
“这里不对劲,不能在这个房间久留。”他感觉整个房间都在眼前晃。
强忍着头晕恶心的感觉,墨朔拽着邬云双的手将她拖起来。
两个人都像是煮到半熟的面条,腿发软,头发晕。
邬云双因为眩晕感,站在地上左摇右晃,“我们能去哪?宫女姐姐骗人,这里根本跑不到宫外,也没有其他路。”
墨朔硬是拉着她走向窗口。
“外面都是怪物!”邬云双耍赖,不肯过去。
“你再敢拖后腿,我就把你送给他们吃掉!”墨朔没力气装温柔的好好未婚夫,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邬云双便更不乐意,站在地上不动。
墨朔只好拉着她的两只手,像是拖着一只肥大的猫咪,硬是拖着她走到窗前。
抬腿一脚踹开窗户,不顾邬云双的反抗,先将她从窗口推出去,自己才跟着跳出去。
那些太监立刻发现了他们,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赶在被手臂触碰到之前,墨朔拽起地上躺平的邬云双,朝着湖泊奔去。
“噗通”一声,墨朔跳进了水中。
太监的手臂捞了个空。
几十根纤长的手腕缠绕、交织成了一个网,罩在湖面上。
墨朔憋着气,拉着扑腾个不停的邬云双藏在水底。
眼看着邬云双已经快没了呼吸,墨朔不得不冒险,带着她朝另个方向游去。
他记得后院就是白芨的房间,于是绕到后院爬上了岸。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墨朔先缓过来,他随便抹了把脸上的水,站起身向邬云双伸出手。
“这里太空旷了,没有任何遮蔽物,怪物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他故意暗示道:“要是有什么隐秘的地方能够躲起来就好了。”
邬云双握住他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哪里有藏身之处,我带你过去。”
墨朔跟着她来到一个密闭的庭院前,推开门。
门内是一片绿色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出自清·宣鼎《夜雨秋灯录·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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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骷髅与花,以后会考(班主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