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
他揉揉眼睛,手指还因为寒冷感到麻木,连中性笔也握不住了。
一阵暖风拂过,将浅蓝色的窗帘卷起,扫过桌上的高考语文试卷。
墨朔猛地醒悟过来,他回到现实世界了,连忙抬起头扫了眼时钟。
完了!离考试结束不到五分钟,那个系统果然是个骗子,占用他这么久的时间。
低头再看试卷,阅读理解的文言文还空着,翻到第二面,最重要的作文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写。
墨朔顾不得回忆之前的经历到底是穿越还是做梦,赶紧奋笔疾书。
可是这点时间哪里够,很快闹钟响起,老师开始收卷。
墨朔才写了200字,他坐直了身体,眼睛都没看着试卷了,只有手下的笔没有停,能多写一个字也好。
“靠窗的那位同学,不要再写了。”老师严厉的声音传来,墨朔假装没听到。
老师低下头看了下他的名字,拿起试卷背过手走到他的桌前,再次警告道:“墨朔!不准再写了!”
“马上就好。”
周围的同学陆续都走出了考场,有人聚在门口回头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老师猛地一拍桌案,蹙眉怒喝道:“墨朔!”
墨朔被这一声吼,吓得猛地醒过来。
睁开眼,头顶是布满灰尘的草棚子,看样子还是在古代,原来刚才那一切才是梦。
“还好是梦。”他自言自语着,“要是真的穿越回去考试已经结束了,我就要想办法投诉那个无良系统。”
【小朔,不用这么残忍吧?
要不是我一直呼唤你,恐怕你现在都醒不过来。】
墨朔没有搭理系统可怜巴巴的求饶,他侧过头观察着,“这里是哪?”
【抱歉,我与你的意识相连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也是两眼一抹黑。】
“真没用。”墨朔嫌弃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脏兮兮的大通铺上,阳光透过已经被虫蛀的纸窗户渗进来,勉强能看到整个草棚大概有个篮球场那么大。
手下的触感也很粗糙,应该是草席子。
两边都躺满了人,被细布紧紧包裹全身的病人。
这些病人都瘦骨嶙峋,这样瘦以至于连性别也看不出来,头发不知道是自然脱落还是被剃光了,光秃秃的脑门上耷拉着几根枯黄。
墨朔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景象,这里是后宫的医馆,看来他们应该是被人救了?
只是这个草棚过于简陋,而且除他之外的病人看起来都已经病入膏肓,让人联想起可怖的传染病。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身上没有太大力气,浑身都还在发麻,只能缓缓坐起身。
手臂突然被旁边的病人死死捏住。
墨朔低头看,那是一只干瘦的、仿佛铜雕般的手,虎口处有三枚痣,即使如此消瘦依旧清晰可见。
抓住他的病人努力张着嘴巴,但是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个疯子般不停叫喊着。
头上的细布包扎地没有那么严实,可以清晰地看到脸上满是伤痕,像是火烧过的痕迹皱巴巴。
而细布应该也很久没有换过了,已经与皮肤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里是皱巴巴的皮肉,哪里是脏兮兮的布条。
他们难道都和自己一样都是入侵者,被太监抓到后,用火器烧伤?
墨朔感到呼吸一窒。
草棚远处的宫女注意到病人的叫声,推着车子快步走了过来,“小柳,你不要叫啦。”
墨朔发现宫女的衣着和昨晚在湖边遇到的女人一模一样,一身青衣,但是她身高正常,没有白得吓人的脸庞,也没有细长的手臂,或许是昨晚自己昏迷中看错了。
他的手腕还被病人紧紧攥着,对方发现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就叫喊地更大声。
墨朔被捏得生痛,不得不再次低下头。
那个病人张大了嘴,努力发出声音。
墨朔顺着张开的嘴,看到了病人的嘴巴深处,他的舌头早就萎缩了,连牙齿也脱落,只剩下牙床,还有中间暗红色的坑。
“很可怜吧?”青衣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墨朔身旁,她轻声叹息着。
“他们是怎么了?”
青衣宫女盛了一碗汤药,用勺子舀了,细心地吹着,用嘴唇试了温度合适,才送到病人嘴边。
可是病人并不听话,拼命往后躲着,甚至藏在墨朔身后。
“别任性啦。”青衣宫女拉过他,“良药苦口,但是有利于缓解疼痛。”
几乎是强灌下去第一口,然后病人便乖乖地喝下更多的,甚至喝完了还摇着青衣宫女的手臂,央求她再多一些。
可惜青衣宫女已经将盖子合上,她瞄了一眼墨朔,冷冰冰地说:“既然你已经没事了,就从这里离开吧,医馆的铺位非常紧张。”
墨朔便撑着床跳下来,跟着她离开草棚,来到不远处的一处独立院落。
进了厅堂,一群宫女便涌了上来,接去青衣宫女身上的药箱,伺候她洗手,脱下外袍。
青衣宫女用帕子擦干手,示意准备了茶点,这才落座,自我介绍道,“我叫白芨,是这里的典药御侍,负责为秀宫这一片宫苑的所有人行医,掌管药物。”
墨朔起身向她道谢,“多谢昨晚御侍大人相救。”
“没什么好谢的,我是医者,自然不会放任将死之人不顾。”白芨还是没什么表情,她端起茶碗,用茶盖一下下划去茶叶,状似无意地问:“只是这后宫从来都不可能出现男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墨朔便感到周围宫女的视线都聚在了他身上。
明明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可是他依旧感觉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痛。
恐怕回答令这些宫女不满意,又要被当做恶贼,送到太监那里去。
于是墨朔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我是打伤了侍卫,闯入后宫的。”
说完他便小心地观察着周围,果然白芨身后的宫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眼神冷冽。
“我的未婚妻被莫名其妙选召为秀女,我与她是青梅竹马,情深意切,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将她从这后宫中带走!”
这些宫女都是曾经被家庭抛弃、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
她们多么希望有人也能为了她们抛弃一切,将她们从这个仿佛吃人般的后宫中解救出来。
可是等了那么多年,终究是被人遗忘罢了。
无论是曾经疼爱自己的父兄,还是年少时爱慕自己的恋人,都被那道高高的红墙挡住了。
多年过去,她们俨然成为了刻板、冰冷后宫的一部分。
如今,看到坐在厅堂上的少年郎君,一身素衣,就算头发有些凌乱,依旧威风不减。
他挺拔着身躯,丝毫不畏惧刑罚酷吏,明明是入侵者,却义正言辞地和后宫讨要自己的小青梅。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是羡慕的。
就像是在寒冬中蹿起了一束小小的火光。
快要冻成冰块的人们举起手掌,小心地为火苗挡住风雪,希望星火可以燎原,燃去严冬。
所以就算按照宫中的规矩,她们应该将入侵者送交给太监处理,可是此时无人提起。
就连一向淡漠的典药御侍白芨,此刻也为墨朔的话动容,她长叹一声,“没想到世间还有你这样深情的男子。”
墨朔看到周围的宫女都面露羡慕之情,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若是能从她们嘴中得到一些太监的信息,说不定就能找到通关的方法。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可惜我能力有限,虽然冒死闯入了宫中,却被太监缠住,还让未婚妻跟着我一起受苦。唉,不知道何时才能从这宫中逃出。”
“以前我们和这些太监相处地还算融洽。”白芨垂下眼眸,似乎在感伤,“自从新帝登基后,后宫的一切都变了。
这些太监变得冰冷无情,像是块石头,根本无法沟通。但凡做错点小事,不问青红皂白就会被他们抓去按照最重的刑罚来治。”
奇怪了,墨朔还以为这些太监仅针对入侵者,原来宫女犯错了也会进行攻击么?
他这样的入侵者尚且可以通过性别区分,可是宫女本就是落选的秀女,这些机器人又该如何分辨?
墨朔追问:“这些太监如此横行霸道,就没有人管吗?”
“我不知道。我只在秀宫专门伺候秀女,其他宫苑我也不知道,我们并不能随意走动的。”白芨轻叹,“说到这些秀女,现在也是越来越乱。”
“怎么说?”
“以前选秀大典四年一次,如今明面上是每年一选,但实际一年四季都会有秀女的车辕入内,根本就没个标准。”
“这么多人进入后宫,可是并不见后宫拥挤。”
“她们实际都给了东苑那边的贵妃娘娘。”白芨压低声音说:“那位娘娘曾经是圣上的心尖宠,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失了宠,被送到了离圣上最远的宫苑。”
“被打入冷宫了?”
“差不多吧,之后贵妃娘娘就变了,将那些落选的秀女全部要了去。宫女的名额不够,只能不停选秀。”
“只是一个被冷落的妃子也有这么大的权力吗?”墨朔皱起眉,“而且她要这些秀女做什么?”
“所以说现在后宫很乱。”白芨冲他招了招手,使了个眼色,墨朔便凑了过去。
她在他耳旁轻声道:“我听说,贵妃娘娘已经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墨朔正听到关键信息之时,珠帘晃动,邬云双好似一阵风般闯了进来。
“朔哥哥!”
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与女子亲密地靠在一处,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