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有点受不住谢景行这样的注视,她垂下眼,轻声说:“这跟一个理论有关,先进去再说。”
谢景行颔首低眉,目光在她轻颤的睫毛上停顿一瞬,后退两步,和她一起走进思源堂。
半期考前夕的莘莘学子学习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思源堂内人满为患,两人找了临窗的位置并排坐下。
桑榆一边将笔袋、习题册、草稿纸等从书袋里一一拿出来,放到桌上,一边解释说:“我不能告诉我室友,你帮我补习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只能避着她。”
谢景行身体懒洋洋往后一倚,语带揶揄:“随便编个理由,对你来说应当不是难事。”
桑榆:“……”
这是在说她很会编吗?
好吧,她确实挺能编。
但这种事可不能乱编。
桑榆转头看他,说:“一个男生愿意无偿给一个女生补习,只有两种可能,男生喜欢女生,或者他们是兄妹。咱俩明显不是兄妹,我总不能造谣你喜欢我吧?我上一回造这种谣,说的还是我喜欢你,再造一回,那就变成两情相悦了。”
谢景行:“……”逻辑鬼才。
他偏头看她,眸光深沉,晦暗不明,又带着点儿一言难尽。
她也看着他,心无杂念,清澈坦然。
可当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轻轻一碰,又各自移开的一刹那,气氛突然之间就变得暧昧起来。
桑榆转回头默默整理完全不需要整理的笔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拉着笔袋拉链,耳根热得跟火烧似得。
谢景行垂眸翻阅着她的习题册,将一眼便知道答案的习题,看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片刻,又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开口打破沉默。
谢景行:“你听谁说的这个谬论?”
桑榆暗暗舒一口气,终于放过了可怜的拉链,心说居然直接定为谬论了……这就是学神的底气么?
她没底气说自己是道听途说来的,于是弱弱地说:“柏拉图。”
谢景行:“……”
谢景行安静片刻,忽然兀自笑起来,低眉轻笑,笑意风流。
桑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想问他笑什么,他却已经将手里的习题册放到两人中间,说:“每道题我只讲一遍,你认真听。”
桑榆一听只讲一遍,顿时顾不上他笑不笑了,立即聚精会神起来。
半个小时后……
谢景行同一道题讲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桑榆不懂不懂真不懂。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许久,谢景行突然双眼一眯,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问:“你不会是为了和我多待一会儿,故意装听不懂吧?”
桑榆:“……”
该说他是太看得起她呢,还是太看不起她呢?
她倒希望她是装的。那样虽然很恋爱脑,但至少是一颗有文化的恋爱脑啊!
桑榆其实也挺费解,她虽然一听高数就脑壳疼,但今天换了个人讲题,他的声音又好听,让人简直舍不得漏听一个字,她分明听得非常投入,连他每句话后面那一点点尾音,都铭记在心,可为何还是听不懂呢?
桑榆没脸让谢景行再讲第N+1遍,于是建议道:“或许是这道题太难了,不如你先从简单点的题讲起。”
他凉凉地看她一眼:“这是最简单的一道。”
桑榆:“……”
扎心了。
更扎心的是,他这时又补了一句:“它的难度在高数里,基本上和一加一等于二差不多。”
一句话将桑榆打击得无以复加。
她有气无力地往桌上一趴,歪头看向他,幽怨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它讲得跟一加一等于二差不多呢?”
谢景行无言以对。
于是出于某种毫无缘由的胜负欲,桑榆也双眼一米,压低嗓音意味深长地问:“你不会是为了和我多待一会儿,故意讲得这么复杂吧?
谢景行帅气从容的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丝裂痕,沉默久久,他语气平静地开口:“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因材施教。”
桑榆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果然不是她不努力,是学神的水平太高,她听不懂情有可原。
于是桑榆释怀了,当即满血复活从桌上爬起来,不料才爬到一半,就听谢景行又说:“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水平,入门,基础还是初级?”
桑榆身体一僵,感觉刚刚直起的脊椎又要折回去了,她慢慢抬眼看他,心虚又不失泰然地微微一笑:“必须从这些里面选吗?”
他桃花眼尾一挑,轻笑:“难不成你还能是中级或高级?”
桑榆:“眼界再放宽容一点,比如,预备入门……”
谢景行:“……”
谢景行有生以来头一回给人当老师,就碰到这么个废材学生,简直堪称人生滑铁卢。
他好气又好笑,一言不发看着她。
桑榆见他一副恨不得立刻将她逐出师门的模样,连忙说:“没入门也有没入门的好,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启蒙恩师,我定给你——”
谢景行双眼一眯。
桑榆硬生生吞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养老”两个字,改口道:“早晚三炷香,盼你寿终正寝。”
谢景行:“……”
最后桑榆虽然没有被逐出师门,却提前结束了补习。
桑榆出师不利,有点忧郁,为了一雪前耻,她回寝室后拿出高数课本看了许久,最后发现,换个角度看高数,它就变得简单多了。
比如——躺着看,它就变成了简单的催眠神器。
桑榆很无奈,揉了揉开始打架的眼皮,放下课本,去书袋里找习题册来看,找了半天才想起来,习题册被谢景行拿走了。
另一边,金融系某男生寝室内,谢景行正拿着习题册,指着其中某道高数题,第八次问敖跃:“现在这种解法,你能看得懂吗?”
敖跃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搭着椅背,眼神幽怨,宛如一个大冤种:“老谢,你就放过我吧。我有多怕高数,你最清楚不过,当初要不是有你帮我押题,我早就挂科了。”
谢景行一脸淡泊名利的大气样:“往事就不必提了,报恩吧。”
敖跃:“……”
你是怎么把挟恩图报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的?
敖跃认命地将高数题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又看:“不懂。”
谢景行点点头:“不急,我们慢慢来。”
敖跃:“……”这是打算跟他决战到天明?
敖跃绝望,仰天长叹:“你到底想干什么?”
“了解学渣的脑回路。”谢景行慢悠悠答道。
敖跃:“???”
你一个顶级学神,为什么要了解学渣的脑回路?
敖跃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他只知道,这间寝室里明明住着三个学渣,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受伤?
于是敖跃打开寝室微信群,发起群视频聊天,接通远在外地实习的老王和老张,开口就是一句:“兄弟们,长夜漫漫,一起来重温恶梦吧!”
老王大惊:“你又失恋了?”
老张淡定:“分了也好,她影响你的财运。”
敖跃:“……”你们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这时恰逢谢景行又换了一种解题方法,敖跃立即一把拿过来,怼到手机摄像头前面,说:“我说的恶梦是它。”
老王和老张两脸懵逼,随后得知谢景行的目的,纷纷积极献策。
敖跃震惊:“你们怎么这么积极?”
老王:“你什么时候见老谢这么认真学习过?他以前连对自己的考试都毫不上心,进了考场、拿到试卷才知道考的是什么科目,如今却对这几道高数题反复解析,只为寻找最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题的主人不一般。”老张说。
老王:“对老谢来说不一般的人,咱们当然要热情待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多了个兄弟,或者……嘿嘿。”
最后两声“嘿嘿”意味深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敖跃终于回过味来,一拍脑门,转头问谢景行:“到底是兄弟还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