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的脑袋宕机了三秒。
不是她有受虐倾向,但打手心也太儿戏了吧,她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等等,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桑榆低头一看,是情书。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她诧异抬眼看他。
他的表情还是那样酷酷拽拽,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温柔:“还给你,别气了。”
一句话成功将桑榆心中的火气浇了个彻彻底底。
她张嘴欲言,欲言又止,几番纠结,他却已经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连背影都透着对一切毫不在意的潇洒不羁。
桑榆只好收起心里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心情沉沉地离开,路上想起在衣柜里那个电话,拿出手机回拨过去。
电话一接通便听对面说:“你好,这里是西西干洗店。”
干洗店?
桑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前几天她把谢景行的领带揣兜里吃了顿火锅,让它染上了火锅味,便送去店里干洗,打算洗干净后再还给他。
那家店好像就叫西西干洗店,今天给她来电,多半是通知她去取领带。
桑榆心里这么猜想,也问了出来,对面果然说:“是的,你送来的衣服已经洗好,随时可以来取走。”
桑榆:“我下午去取。”
西西干洗店在南大西校门外,离教学楼区不远,桑榆下午取完领带后便直接去了教室。
刚一坐定,就见林吱吱也来了,坐在她旁边说:“学生会今天上午查寝的结果已经公布,你看了吗?”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桑榆丧丧地摇头,她可不想围观自己被公开处刑。
林吱吱的心情却很好,得意洋洋地说:“这次是突击检查,好多寝室都被扣了分,幸好我这几天因为失恋做断舍离,把咱们寝室里里外外好好清理了一遍,躲过一劫。”
“躲过了?”桑榆惊诧不已,追问道:“是你没被扣分,还是我们俩都没被扣分?”
林吱吱:“当然是咱们俩!不信你自己去看,结果就公布在学生会的微信公众号上。”
桑榆连忙打开手机微信查看中文系的违章名单,果然没有看到她的名字。
可她当时在谢景行的寝室里明明被登记了……不对,她没有登记,是谢景行……
想到某种可能,桑榆快速将页面往下拉,划到金融系的违章名单处,一眼看到第一排写着——
谢景行,在寝室违章使用大功率电器,扣五分。
按照评分细则,违章使用大功率电器只扣两分,谢景行却被扣了五分,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他第二次登记的名字定然也是他自己的。
桑榆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禁回想起与谢景行相识以来的种种,他其实对她并不坏。
他虽然碰瓷了她,却也帮她保密了情书的事,让她当跟班,也没有提过分的要求,还请她喝奶茶,这次又帮她背锅。
桑榆越想越愧疚,后悔之前不该说他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一节课上得心不在焉,下课后桑榆跟林吱吱说了句:“我要去找谢景行,先走了。”便匆匆离开,走了几步想起来情书还在书包里,又折回来还给林吱吱。
林吱吱看到情书又惊又喜,随即疑惑:“既然情书已经拿回来了,你还去找谢景行做什么?”
“道歉。”桑榆头也不回地说。
林吱吱震惊又佩服:“你又惹他了?”
桑榆:“……”
震惊也就罢了,你到底在佩服什么啊?
桑榆很无奈。
向谢景行道歉这事儿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桑榆这次没有向周成英打听他的动向,而是直接在金融系宿舍楼下等人。
她的运气很好,等了没一会儿,就等到了谢景行。
他应该刚跑完步,穿着一身青灰色运动装,戴着蓝牙耳机,看见她,慢跑过来,取下耳机,吊儿郎当地说:“还敢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桑榆将手里的手提袋递给他:“你的领带。”
他表情冷冷地,接过手提袋便要走。
她怕他将东西束之高阁,提醒道:“里面有我给你的信,记得看。”
谢景行闻言来了兴致,缓缓转过身面朝桑榆,眉梢轻挑,脸上的冷意化开,染了几分笑意:“什么信?”
“你看了就知道了。”桑榆说完见他果然从手提袋里拿出信,连忙又说:“等你回寝室后再看。”
谢景行的动作却没有停,慢条斯理地将信展开。
桑榆之所以用写信的方式道歉,就是因为难为情,这会儿见谢景行要当着她的面看信,转身就想溜,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了头发。
桑榆:“……”
谢景行:“……”
空气凝固,世界安静,两个人脸上都写着大写的尴尬。
谢景行一向处变不惊的俊脸上难得露出窘态,狭长睫毛颤了颤,他有些无辜地说:“顺手。”
桑榆:“……”
她今天扎着丸子头,再结合两人的身高差,抓起来可不就是顺手?
桑榆感觉怪怪地,说:“我不走了,你快放手,别弄乱我的发型。”
她说后面那句“别弄乱我的发型”只是为了缓解尴尬。
不料谢景行闻言居然正儿八经地给她把头上的丸子撮圆了,末了还说了句:“好了,比刚才更圆。”
桑榆:“……”
此生再不扎丸子头。
桑榆这边还在计较自己的发型,谢景行那边已经开始看信了。
他边看边笑,不是往常那种游戏人间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真正愉悦的笑,肆意洒脱,倾国倾城。
桑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景行,不禁看得入迷。
他似有所感,保持着低头看信的姿势,抬眸看来。
这猝不及防抬眸一杀,让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那双桃花眼仿佛带了钩子,双瞳剪水,眸光粼粼,那眼神含情又风流。
她莫名不敢与他对视,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出声打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这信有那么好笑吗?”
谢景行没有立刻回答,他收起嘴边笑意,将信仔仔细细重新折好,才慢悠悠问:“你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字怎么能写得这么丑?”
桑榆:“……”
你礼貌吗?
她也想写一手好字,可手它不想啊。
桑榆有亿点点扎心,她说:“谁规定中文系的就得是书法大师,你读金融系难道就是百亿富翁吗?”
谢景行神色轻狂:“以后会是。”
桑榆:“……”她就不该问。
她抬头望着他,有点羡慕有点钦佩,只觉此刻阳光璀璨光芒万丈,却不及他眼中凌云志。
毫无缘由的,她希望他鹏程万里。
短暂的沉默后,桑榆又说起正事:“查寝被抓的事谢谢你帮我,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这次是我欠了你的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谢景行眼尾一挑,神情蔫坏地摸着下巴,眉间染了点儿痞气,故意拉长语调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桑榆可不敢让他乱想,连忙补充道:“不道德的事不行!”
谢景行闻言嗤笑一声,拿起手中的信在她额头没什么实质效果地敲了一下,端起学长的架子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小小年纪,思想健康点,别乱幻想些不道德之事。”
桑榆:“……”到底是谁不道德啊!
再说了,说她乱想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加个“幻”字?
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好看,好吧,平心而论他确实更好看,但那是因为他长得太不容于世,她这样的才属于正常的好看,她想一想他怎么就成幻想了?
不对,她又没乱想他,是怕他乱想她。
也不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桑榆想得脑回路都快打结了,干脆甩甩头不想了,说:“这个承诺长期有效,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
谢景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和解后,便各自离开。
桑榆走了几步,忽然回身喊住他:“谢景行。”
他脚步一顿,偏头看她。
她也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帮我?”
她问的是背锅的事。
他沉默注视她许久,随即垂眸嗤笑一声,转回头朝宿舍大楼走去,与此同时懒洋洋地回答她:“就当是跟班福利。”
桑榆:???
跟班福利就跟班福利,为什么还要加“就当”两个字?
算了,不想了。
桑榆转身回寝室。
谢景行此刻也已回到寝室,又打开信看起来,他懒懒散散地倚着衣柜,嘴边的笑意就没停过。
这时敖跃从保卫处领着他藏在谢景行衣柜里、被没收的空气炸锅回来,见谢景行看得认真,凑近问:“看什么呢?”
谢景行快速将信折起,避开敖跃的探究,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压下去:“一堆废话。”
“一堆废话都能让你看得这么开怀,看来写废话的人不一般啊!”敖跃八卦地朝谢景行挤眉弄眼。
谢景行扬了下眉没接话,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黑色锦盒,看到盒盖未完全盖好,动作顿了一下,视线在里面的藤黄色发带上停留片刻,将信放进去,盖上盒盖重新收进衣柜。
敖跃也已将空气炸锅重新藏好,奇怪地说:“我的衣柜里藏了一堆宝贝都没被发现,按理空气炸锅藏在你的衣柜里应该也很安全,怎么会被学生会的人查到?”
谢景行想到当时的场景,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我的衣柜里有个大宝贝。”
敖跃:???你什么时候有了大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大宝贝桑榆此刻正愉快地喝着刚从食堂买来的奶茶。
她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走进寝室,一进去就听到坐在电脑前的林吱吱神神叨叨地说:“三日后,天气晴,宜安葬。”
桑榆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林吱吱听到动静,回头有些忐忑地问桑榆:“我这样会不会很矫情?”
桑榆吞下嘴里的奶茶,连连摇头:“不会啊,安葬大事当然要挑个黄道吉日。”
林吱吱:“可我葬的是情书。”
“情书就不配入土为安吗?”桑榆一本正经:“什么时候连殡葬业也开始搞物种歧视了?”
林吱吱被桑榆逗笑了,说:“我本来还有点伤感,葬青春啊,多矫情多悲伤,结果被你这么一说,突然变成了搞笑事件。”
桑榆拍拍好友的肩:“放下一段不合适的感情,本来就是喜丧嘛。”
三日后,晚上八点,月明星稀。
桑榆陪林吱吱来到芙蓉湖边的风水宝地葬情书,两人挖坑挖到一半,桑榆突然想到一个安全隐患,建议林吱吱把情书先火化了再葬,免得日后被人挖坟。
“有道理。”林吱吱停止挖坑,随后又苦恼道:“可我没带火。”
桑榆也没有火,她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对岸湖边有人在摆蜡烛表白,于是说:“你继续挖坑,我去借个火。”
桑榆来到对岸时,地上的蜡烛已经全部被点燃,摆成一颗爱心。
准备表白的男同学听到动静惊喜回头,却发现不是自己等的人,肉眼可见的失望。
桑榆友好地笑了笑:“同学,能借个火吗?”
男同学先是一愣,接着掏出打火机:“正好,借根烟。”
啥???
桑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误会了,连忙说:“我借火不是为了抽烟。”
“抽烟又不违反校规,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男同学两指一并做出夹烟的手势,说:“即是同道中人,不如一起在这儿抽一根。”
桑榆:“……”看你这娴熟的动作,平时没少吞云吐雾吧。
桑榆哭笑不得,继续解释她真不抽烟,可男同学不信,说大晚上不抽烟借什么火。
两人掰扯半天,一个没借到火,一个没借到烟。
倒是被远处校道上的谢景行看了场热闹。
他远远看到漫漫烛光中,男生热情追求步步紧逼,桑榆百般为难推脱不掉。
沉吟片刻,他长腿一迈,信步朝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