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挽迎起身,转头看向霁明柔,却见她似乎是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旧跪在地上不动。
崔挽迎这冷汗顿时就出来了,急忙用手怼了一下霁明柔的肩膀。
御前还敢神游!这胆子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霁明柔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出了神,脑中思绪纷乱,立马俯身又拜了一遍,请罪道:“陛下恕罪。”
燕珩眼眸微动,嗓音清冷,嘴角暗自上扬,“在思量什么?”
没等霁明柔在心里编好理由,他又道:“起来回话。”
霁明柔提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是。”
崔挽迎见此,扶着霁明柔站了起来,替她开解道:“臣妇婆母还在后院的亭中等我们回去,郡主想必是惦记着长辈,这才失了神。”
霁明柔附和,“正是如此。”
其实是她一见燕珩便想起了前几日的事,一时心虚,这才出了错。
燕珩转头看了崔远舟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霁明柔这里,又问:“不知镇远侯家眷今日来灵山寺所为何事?”
“呃...”崔挽迎迟疑片刻,如实回道:“是为了柔安郡主与陈家长子相看一事,家中祖母有意侯府与陈家婚配,故此前来相见。”
“陈家?哪个陈家。”燕珩从未听说京中有哪家权贵姓陈。
崔挽迎据实的回答。
燕珩听完,眉眼便凝结一层冰霜,直直看着霁明柔,从前宗亲郡王都不假辞色,如今庸碌小官就能让她侧目?
“柔安郡主觉得陈家如何?”
霁明柔抬眼,又垂下,不与之对视,恭敬又不出错处的回:“婚嫁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兄长和长辈们觉着好,便是好的。”
如此听话?谢霖屿让她嫁谁她就嫁谁!
燕珩冷斥一声,按理说,从前他也算得她的一声兄长,但她却从未唤过“皇兄”二字,还处处与他作对,如今她回谢家才几日,就这么听谢霖屿的!
“朕在问你,你意如何,想嫁么?”
霁明柔心中无语,燕珩问这作何,她自己的心意如何,愿不愿嫁,关他什么事!
“臣女觉得,陈家公子会找到更合适他的姑娘,此遭、应是无缘。”霁明柔应付的说着,声音无一丝起伏。
崔挽迎心惊的看着,不知这两人关系之前究竟如何,更不知帝王此时作何会问这些后宅之事。
京中的传言都说陛下厌恶郡主,但崔挽迎知道传言不可信,有夸大成分,可是今日看着陛下面对郡主时冰冷的脸色...
似乎传言也并非全是虚构。
燕珩深深看她一眼,身后的手指轻轻碾动。
帝王不说话,只是这样意味不明的看着面前的人,场面一时静默。
元泓这时走下来,他嘴角带笑,俊逸雅致,眉目间又透着逆世的随性风流,君王面前也是这副模样,毫不露怯。
身为世袭国公府的嫡出世子,又是帝王伴读,他有随性的资本。
他对着霁明柔和崔挽迎淡淡俯身点头,算是见礼。
转头提醒燕珩,“陛下,到时辰了。”
崔挽迎与霁明柔恭送帝王离去,均是暗自松了口气,匆匆往回走,耽误了些许时辰,想必谢夫人还在亭中等着。
谢夫人早早的找借口在陈夫人那里脱了身,已经在亭中等了有一会了。
挽迎和柔安郡主回来的有些晚,她本没在意些什么,直到上了马车,谢夫人与崔挽迎同坐一辆马车,她才发觉挽迎有些沉默。
挽迎是她儿媳,更是她的亲侄女,谢夫人再了解她不过了。
她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端庄妥帖,但私下里当着自己的面总是活泼的,话多,贪嘴,没什么仪态。
“今日是怎了,话都不说了,出去一趟遇见了煞星不成?”
崔挽迎面露愧色,支支吾吾地开口,“岂止是煞星啊,那是要命的阎王。”
“阎王?”谢夫人眉头轻蹙。
“什么样的阎王?”
崔挽迎心虚的笑笑,如实描述了一遍今日的场景。
“你是说,陛下确实如传言中一样,很是不喜郡主?”谢夫人听着侄女的形容,但心里却没这么想,她从不认为柔安郡主真的那样遭陛下厌恶,顶多不喜不厌而已。
帝王之心难测,岂能但从表面冰冷的神情和话语断定事实,皇家出来的人哪个是神情俱袒露于表面的。
当今陛下是何等人物,他是大燕历任君王中最出色的一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登基仅五年,收复边域,整治朝野,这样一位君王,心中装着天下,岂会与小女儿计较幼年琐事!
虽说当年陛下亲自下旨废了霁明柔的公主名号,还被贬去了渝州五年,但是往深处想想,也正是因为陛下这样做,才让郡主免于和亲西夏。
各朝各代和亲公主多的是,几个有好下场?与和亲相比,被贬渝州的这五年算得了什么。
都说柔安郡主落魄了,不比从前,但仔细想想,郡主公主什么的,都是虚名而已,柔安郡主有这几位兄弟姊妹在,身份依旧尊贵,往后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荣华顺遂!
崔挽迎回想起陛下与郡主说话时冰冷的神情和语气,肯定的点头。
然后独自嘀咕着,“我与郡主相处多日,发觉郡主性子极好,与传言并不相符,这样一个妙人怎就让陛下这么不喜呢?”
谢霖屿请旨要接郡主回京时,谢老夫人就闹过几日,因着郡主被陛下所厌,所以生怕连累了谢家。
郡主进府之后也没给过好脸色,还寻了这样一桩不靠谱的亲事想将人打发走。
“你说远舟对郡主有意,是真是假?”谢夫人本不想管柔安郡主的婚事,柔安郡主已然二十三了,婚事不好寻,但前几日儿子亲自来寻她,霖屿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没开口求过她什么,这回头次开口相求,她必然要把这事办好。
“自然是真,三堂兄亲自拜托我的,情真意切!”
谢夫人点点头,“既然郡主也有意,那便挑个时间,让他们二人见一见,下次换个地方,别来灵山了。”
她也会挑个时间亲自去一趟崔氏堂兄家中,探探崔远舟双亲的意思。
崔挽迎想起三堂兄在陛下身边当差,三堂兄家里又指望儿子仕途通畅,担忧道:“三堂兄若娶了郡主,不会连带着也遭陛下不喜吧,万一影响了仕途...”
这便是她想多了,就算有影响,那也是好的影响,可别忘了郡主还有三个兄弟还在朝中,晋王辅政多年、魏王手握刑部、谢霖屿军功赫赫。
谢夫人无语的瞥了自家侄女一眼,“我当兄长和嫂嫂为何要将你送到我身边来,原是你这脑子少生了根弦,若嫁到别家去怕不是要被退回去。”
崔挽迎:“?”
她说错什么了吗?
崔挽迎心中不服气,正要问姑母为何如此说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姑母又紧接着问:“你和霖屿圆房了没?”
“啊这…”崔挽迎闹了个红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弱弱的道:“侯爷军务繁忙,都不往后院来。”
“那你就不会往前院走走么。”
“我去了也不管用啊,我看是他不行,干我什么事…”崔挽迎声音越来越小。
谢夫人恨铁不成钢,气极训着,“你们俩净会做些表面功夫,以为每次约着一起来给我请安我就被你们蒙在鼓里了?
一个像那桥下的石墩子,又冷又硬,一个好似枯了的木头,就是再长一万年也长不出个叶来!我要你们有何用?”
崔挽迎头低得跟个鹌鹑一样,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