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淮安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虚假。
他想世界上这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
不贤惠,不温柔,又懒又馋,嬉笑怒骂放肆随心所欲,完全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傅淮安其实是一个自负的人,因为世间种种、人心变幻没有人超出他的预计。
但甄娴玉不一样,她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看不透的例外。
看他不再说话,甄娴玉眨了眨眼,“你怎么不走了?”
傅淮安懒得理她,撩开衣摆席地而坐,不知道在哪捡了一块木头,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上面雕刻着什么。
因为两个人离得不算太远但也不是很近,她能看见傅淮安的动作,但是却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她盯着看了好一会,有点好奇,但又没那么好奇,主要是不想动弹,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傅淮安手上的动作不停,但他也没忽略甄娴玉。
当注意到她再次睡着的时候,他已经麻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才刚刚醒过来没多久吧?
傅淮安手上的动作飞快,没一会那块木头在他的手里就逐渐有了形态。
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的手中灵活得如同木匠的刻刀一般,他极有耐心地慢慢地打磨,雕刻细节。
甄娴玉这一次睡了不久,主要是她今天一直睡,没那么多的觉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有点暗,傅淮安的面前点了一个火堆,火苗很旺盛,借着火光可以看见他精致的双眸里专注无比的神情。
甄娴玉伸了一下懒腰,坐得屁股发麻,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了他的面前,探头观察。
这一看,就认出了他手里的东西,她眼底浮现了一抹惊讶,“别告诉我,你一直在做这个?”
“嗯。想要走出林子必须得确定方位,所以需要司南。”傅淮安没有抬头,目光仍旧专注地盯着手上简易的司南,已经快要做好了,他需要做的更精准一点。
甄娴玉:“哇!你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连司南都会做!你身为镇国公的世子,怎么还会木匠活?不对,普通的木匠也可能不会做吧?只是,你需要这个东西的话,怎么没和我说?”
“嗯?”傅淮安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瞥她,“你也会做?”
“不是。”甄娴玉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做?”
“那……”
“我不会,但我有现成的啊。”
傅淮安手上的匕首忽然一用力向前滑了一公分,他的食指瞬间冒出了血珠。
“嘶。”甄娴玉看着都觉得疼了,“你小心点啊。”
傅淮安放下了手中几乎已经做成又被毁了的司南,探究地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你怎么会携带司南在身上?”
甄娴玉震惊脸:“不会吧?去野外必备食物、水、药物、衣服和指南针,有备无患啊夫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傅淮安:“……”
他以前只听说过那些细作会准备剧毒随身携带,好在身份泄露的第一时间自杀,没见过她这样出个门跟仓鼠一样什么都带全了的。
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甄娴玉伪装潜伏在他的身边,到底是想做什么就是了。
而且……
傅淮安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有备无患就是还带了一颗极其珍贵的炸弹?那种东西便是军营里也见不到多少,你父亲只是平川一个五品地方官,哪来的?嗯?”
甄娴玉其实早就猜到了他会问起,只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现在听到他终于提起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却忍不住慌乱。
然而刚刚那么久她都没想到该怎么圆,现在被问到头上,就更不知道了。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尤其是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不说话,必须得说点什么拖延一下,才好让她有时间编一个妥当的答案。
傅淮安:“怎么不说话?”
甄娴玉:“……”已经在编了,不要催!
她下意识地抬眸,对上傅淮安那几乎可以称之为锐利的视线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懵忽然脱口吐出两个字:“你猜?”
傅淮安:“……”
甄娴玉:“……”
好了,她死了。
可以不用想答案了。
傅淮安只是随口一问,早就知道她不可能说出来,所以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他抛开无用的想法,眼神微妙地看了看她那对看似没有什么异常的袖子,“所以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甄娴玉的大脑还死在刚刚的那句“你猜”里,闻言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根本没有思考,“……你再猜?”
甄娴玉回神反应过来:“……”看我装死大法。
傅淮安揉了揉太阳穴。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我不猜,司南呢?”
没等甄娴玉开口,他又继续道:“你要是再让我猜,我就把你挂树上。”
甄娴玉从那双眼里看出了威胁,她清了清嗓子,“开个玩笑,不要那么当真嘛!”
她把手伸到袖子里,假装那个复古的指南针是从里面拿出来的,放到他的手心。
他的手掌很干燥,温度也比她的要高,两个人不小心触碰到一起的时候触感明显,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傅淮安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掌,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不过当看到甄娴玉递过来的东西的时候,他瞬间就把这股奇怪的反应抛之脑后了。
他摆弄了一下,确定了方位,才抬头看她,“这次你也不走?”
甄娴玉理直气壮地质问,“谁说我不走了?”
傅淮安淡淡道:“就在几个时辰之前。”
甄娴玉咂嘴,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哦,我那时候是因为走不动了,我现在不是休息好了吗?”
大概傅淮安这辈子都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实在是不想理她,“你跟在我后面,不管遇到什么你先躲起来。”
天黑了,傅淮安点了一个火把,将他们刚刚点的火堆熄灭,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子里穿行。
走了没一会,傅淮安就听到了身后有窸窸窣窣像是小仓鼠咀嚼的声音。
他回过身,就看到她捧着一个荷包在吃东西。
看见被他发现了,她就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来,“一起吃吧,有很多,就当做感谢你今天分给我你做好的东西。”虽然并不好吃。
折腾那么久,傅淮安也确实饿了,只犹豫了片刻,他就接过来从里面拿了两块,“谢谢。”
荷包里面放着的是她下午吃的那种小点心,带酥皮里面是不知名的花做成的馅,有股花香,很甜。
傅淮安平日很少用那种甜腻腻的点心,但此时空腹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糖分确实很补充体力,而且甜而不腻,口感极佳。
甄娴玉把鲜花饼递给他之后,就翻出了下午分装在荷包里的牛肉干。
在这里杀耕牛是违法的,所以一般很少能吃到牛肉。
所以牛肉干一入口,她就好吃地哭了。
这牛肉干风干的有点硬,但是很香,越嚼越有口感。
一块,一块,又一块,大口炫,简直停不下来!
傅淮安本来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她嚼得实在是太投入了,还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他忍不住停了下来,甄娴玉没注意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黑暗中只有他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亮,映照在甄娴玉里的眼眸里像是点燃了一团光。她的眼眶红红的,里面含着一汪清泉。
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此时已凌乱不已,上面还沾了几片树叶。
傅淮安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给她拿下来。
结果却发现甄娴玉忽然瞪大了眼睛躲开了他的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夫君,有鲜花饼吃就不错了。”
他像是被惊醒了似的,他很惊讶自己的动作,打算收回不合时宜的手。
然而听到她的话之后他又改变主意了。
吃他的,穿他的,住他的,花他的,而且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吧?连一块牛肉干都吃不得?
于是他脑袋一抽,忽然伸手将甄娴玉拿出来准备吃掉的一块牛肉干抢过来了,“夫人怎么能吃独食?”
甄娴玉诧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有的你就一定要有,傅世子,做人不要太攀比!”
傅淮安挑眉看她,“没办法,我这个人天生要强,别人有的,我也不能落后。”
甄娴玉一挑眉:“是吗?我不信。”
傅淮安:“为何不信?”
甄娴玉:“那我还有两个胸你怎么不要强了?你也让它们长啊!”
傅淮安:“???”
傅淮安:“!!!”
“咳!”他一口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耳根迅速地灼热了起来,像是烈火在烧,视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甄娴玉趁着他心神大乱,把他捏着还没来得及吃的肉干飞速叼走,“没了!嘻嘻嘻。”
傅淮安他咬了咬牙,语气很凶,“你……”
想说什么但多年的礼教还是让他没能说出口。
他一甩衣袖,不再理她,率先走在前面,脚步飞快。
甄娴玉跟了几下跟不上,故意歪了歪身子,“哎呀”一声。
傅淮安果然停下回头看她。
甄娴玉三步并两步追到他的旁边,“不是吧,你生气啦?”
傅淮安见状,不理她,继续向前走。
“你还真生气了?”甄娴玉一把捞住他的衣袖,拉着他不让他走,故意疑惑道:“你是我夫君呀?说这些也没什么吧?虽然我们还没圆房,但以后我们生儿育女你……”
傅淮安忍无可忍地呵斥:“你闭嘴。”
甄娴玉哼了一声,非但没有闭嘴,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凭什么?我又没说错,还是说,你……”
眼看着她喋喋不休完全不会停下来,傅淮安深吸了一口气,“是我错了,我做人不该那么好强,更不应该攀比。夜深了会更危险,我们尽快些走吧?”
甄娴玉看了他一眼,饶过了他,“也行吧。”
甄娴玉一路吃一路把自己不爱吃的塞给傅淮安,夜半的时候才走出了那个密林。
傅淮安都有些诧异,爱偷懒的甄娴玉这一次居然一次都没叫过累说不走了。
他们到目的地的时候,傅淮安将密令递给守卫,转头看向甄娴玉,“我还以为你半路会撂挑子不干了。”
甄娴玉翻了他一个白眼,“我又不傻,晚上那么黑,我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毕竟我那么柔弱又不能自理。”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鱼鱼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柿子是怎么做的司南,所以我就没写那么细,你们可以理解为,柿子是用木头刻得是方位和刻度,然后他身上带的磁石卡在底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