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薄荷莫吉托，谢谢。”
蓝调酒吧是香兰区紫金大道街尾新开的一家酒吧，之前没看到过它的营销。
结果今天开业，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酒吧来了不少人，一波又一波里进，环境有点喧闹。
室内装修更像是爵士风格，红墙黑椅，棋盘砖墙，上世纪重金属摇滚海报和漂亮圆碟挂在墙上。
乔殊靠着海盗船外型的吧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桌面。
她一直望着调酒师身后那扇造型奇特的酒柜。
下意识观察布局和设计已经成为了她的职业病。
“您的莫吉托。”调酒师耍了个花技，小刀漂亮的片下一层青柠片，从半空完美降落在杯壁。
他两指微屈，盛着薄荷绿叶的古典杯轻轻推到乔殊面前。
乔殊捧场的拍了拍手，“谢谢。”
“带上这个，您就可以参见今天的内场活动……”
调酒师身体略微前倾，手指弹了弹吧勺，对她微笑道。
透明的杯子旁边静静摆放一条镂空腕带，在浅黄淡绿交接的灯光下，令人难以分辨它本来的颜色。
乔殊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想把这东西推脱回去，调酒师却已经拿着吧勺走到另一个客人面前了。
“乔乔，来这儿！”
吕圆圆尽力从人群中探出个头来喊她。
“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拎着手里的一个面具，朝乔殊晃了两下。
乔殊走近卡座，把杯子放在桌上，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今天内场有活动，难怪人这么多，都在往那里走，我们一起去转转。”
吕圆圆眉飞色舞的说。
乔殊懒洋洋坐进卡座，单手撑头，两指夹起那张薄面具，随意看了看。
就单纯的蕾丝布料，说不上廉价，但也没好到哪去。
乔殊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才把面具重新递给吕圆圆。
“我就在这儿，你去转吧。”
乔殊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倚，一副莫听穿林打叶声，屹然不动的模样。
吕圆圆睁大眼睛，“乔助，你怎么一下子脱离群众了？走嘛，去内场看看有什么新花样，这种低级趣味还是要我们一起去开发才好玩。”
她抱紧乔殊的手臂，眨了眨眼，“去看帅哥，去和漂亮姐姐贴贴。”
“颜狗，把本性收敛一点，别把人吓跑了。”乔殊毫不客气的赏了她一个爆栗。
“啊，痛痛。”吕圆圆捂着额头，装作受伤委屈的样子。
“那好吧，我去里面瞧瞧，发现什么有趣的回来告诉你，你可待在这不要走啊！”
“去吧，顺便给我买两个橘子回来。”乔殊笑了笑，想起《背影》那篇文章来。
吕圆圆拍了拍她的手，拿起桌子上的面具戴好，兴致勃勃的往一侧的入口去。
不稍一会儿，两三波人头攒动就把她的背影淹没了。
乔殊这才端起酒杯，抿了两口酒。
她眉头紧蹙，手指揉了下左边太阳穴，压下略微疲惫的神经。
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昨晚的宿醉，刚刚抿下去的一口酒梗在喉管里，不上不下，有些反胃。
乔殊侧着脸，按了按自己的喉咙软骨，那口酒才慢慢顺下去，一路从食道冰到胃里。
不舒服也可能是因为今天出门时淋了点小雨。
下雨天身体时不时来一出头痛眼花，食欲不振。
乔殊心想，她等会要不要去药店买点鱼油锌片，补一下omega3之类的元素。
今天晚上其实不适合出门的。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势，隔着菱纹玻璃窗也能看见四处飞溅的雨水。
然而雨声没有一丝传进来，酒吧里一直不间断放着蓝调音乐，时而兴性，时而哀怨。
乔殊想要回忆自己上一次进酒吧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
摇摇头，把吕圆圆随手放在桌上的化妆小镜子收好，放回包里。
吕圆圆是她刚到D司交的朋友，她在设计部，不归常务部管，跟她之间上下级没有分的那么清楚，相处起来很轻松。
搬家时候她帮了不少忙，乔殊还没想好是请她吃饭，还是送她礼物。
……
晃动的灯光色彩斑澜，酒吧内部却明暗分明，光线过于割裂，令人眼球微微胀痛。
年轻是革命的本钱，怎么她这本钱像是在前几年挥霍干净了呢？
乔殊闭了闭眼，闭目养神一会儿后，把手机从包里摸出来。
她翻阅软件，看有什么东西适合送给吕圆圆。
“乔殊？”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的卡座传来。
手指不小心按错，点进了其他页面。
乔殊抬起头，看向出声人。
“是我，苏沫啊，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一张熟悉中带点陌生的脸从阴影里转过来，夸张的眼影似乎带点荧光，随着睫毛一闪一闪的。
乔殊只看得清对面人脸蛋的大概轮廓。
她还是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应该是她的大学同学。
苏沫：“你现在还在A市啊，我们还以为你去京市发展了呢。”
乔殊抿唇，“没有，我一直在A市。”
苏沫一笑，略带唏嘘的说道：“当年你放弃保研，许老师还向我们打听过原因呢……”
对面那张抹着镜面唇釉的嘴张张合合，乔殊看着，只觉得胸口发闷。
她脸色平静，抿了口冰凉的酒消除心底的那股烦躁。
“毕业典礼和毕业晚会你都没来参加，我们还遗憾文学系1班唯独缺了你的合照……”苏沫说。
“嗯，那段时间有点事。”乔殊淡淡道，想把这个话题揭过。
喝下去的酒一路烧到胃，舌尖也变烫了一些。
“什么事情会比毕业更重要啊……”苏沫声音放得很轻，被略显喧噪的曲子盖住。
乔殊听见了。
她没有回答。
手指不断摩挲着指节附近的肌肤，温热的温度不小心被一旁冰镇的莫吉托吸取，顷刻变凉。
她收回手，抬眼望向对面仍在说话的女人。
“乔殊你既然一直在A市，怎么不来参加同学聚会？”苏沫挑眉问。
乔殊望着那杯加了冰块的淡绿色酒体往上涌着细小的泡泡。
“……换了手机，错过了以前的消息。”
她这样说。
“啊，这样啊……”
不知想到什么，苏沫突然拍了拍手，“哦，我懂了。”
她嘴角浮现一个微妙的笑容，看向乔殊的眼神似乎带有深意。
“乔大作家得了新月奖，已经不想和我们这群老同学混在一起了，文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怎么能囿于世俗的人际关系呢，是吧。”
这话说得颇具讽刺，她口中的文学界新星没有选择去和老同学叙旧，而是现在坐在一家不知名的酒吧里，喝着68元一杯的鸡尾酒。
苏沫觉得一切真是巧合，今天下雨她进来避雨，却在这里遇见乔殊。
当年他们那一届文学系的风云人物居然坐在不出名的酒吧里独自喝着闷酒。
要知道乔殊这个人一向清高，别说酒吧了，连次一点的西餐厅都不会踏足。
十成十的公主模样，谁能请到她吃个饭，那可真是天大的荣幸。
恨不得沐浴焚香三天再来邀请这个娇滴滴白富美共进晚餐，引得其他男生嫉羡无比。
可现在——
苏沫翘了翘唇角，不着痕迹打量着对面人的穿着。
哈，白富美人设早就塌了吧，也就大学里的小年轻会相信。
谁会提着工作包来酒吧，打扮得像个都市丽人，又是准备营造什么人设了……
苏沫提眉一笑，状似无意的问起：
“乔殊你现在还在搞文学吗？知道顾白川后来也得了新月奖吗？听说他留校当助教了呢！哈哈，当年你们两个争——”
“抱歉。”
乔殊突然站起来，脸色平静，“我去趟洗手间。”
她拎起自己的包，朝对面人礼貌的点下头，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卡座。
……
“苏沫，你在和谁聊天，遇到熟人了吗？”后面卡座有人问。
苏沫看着那个清冷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才慢慢转回脸。
“……哦，没谁，一个大学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