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唇膏静静的立在他的收纳盒里。
纯白色的外壳,幅度圆润,侧面印着简约的几行字。
还未使用过,就这样被人放进了他的收纳盒。
靠在盒子内侧,悄悄被钱包和湿巾挡住,端的是一派小心翼翼的模样。
陆怀集拈起这根唇膏,眼底神色不明。
……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乔殊的桌子上看到过这只唇膏,被她随意的放入笔筒,和U盘钢笔钥匙扣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挤在一起。
如果说那个笔筒长得像是罐头的话,其他这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就是沙丁鱼,颠三倒四,谨小慎微,害怕一个翻动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再也无法出现。
乔殊就是掌控这群沙丁鱼的人。
她混乱的桌面随时随刻挑战着他的神经。
然而她手里会转着笔,夹着尺,或者捏着一根细长管的口红,也没有拿起过这只唇膏。
毕竟狐狸的嘴总是用来骗人的,涂抹上鲜艳的颜色才能引诱到天真的人类。
……
一天到了这个时间,陆怀集才想起来看一下自己的伤口。
他借着黑屏的手机屏幕观察,发现自己唇上那一块血痂又干涸成新的形状。
陆怀集皱了下眉。
怎么还没好?
走到文件柜前,仔细对着类金属的反光柜面看了一眼。
银色的金属边框照出一张冷峭的脸。
没什么表情,唯独嘴唇过分颜色。
深红浅红重叠,那一片的唇瓣略微干裂,做抿唇这个动作时会撕裂出新的口子。
口子又小又细,像红色的丝线穿在唇纹里。
虽然如此,他没有觉察到任何痛感。
即使它还在渗着血。
……
这女人会有这么好心,想起来昨晚对他做的事,才把唇膏放在他桌子上?
陆怀集望着手里的东西,目光微沉。
东西都放在他面前了,怎么一句解释都不说?
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捏着唇膏的手指紧了紧,指尖轻轻颤动,又平和的放松,把东西放入包里内侧。
嗯,嘴皮破了而已。
他也不是很在意。
……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家,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陆怀集洗了个澡,站在洗漱台前擦头发。
头发擦得半干,他坐回沙发,准备处理今天下午的工作。
那一通电话很是耽误时间,影响了他本该准时完成的工作报告。
公务包打开,电脑,充电线,文件资料依次拿出来。
小巧的唇膏再次滚动,出现在他面前。
洗澡时泅湿的伤疤却在此刻隐隐痛起来,一股带着铁锈的咸味弥漫唇齿间。
陆怀集盯着那支唇膏看了很久。
终于,他拿起来,轻轻扭开。
清新的果香味瞬间扑鼻,甜腻极了。
乳白色的膏体,在灯光下透露出玉石一般的光泽。
陆怀集淡淡垂眸。
指尖捏了又松,终究还是往唇上浅浅的擦了一层。
他想起了那张米白色桌子上,粉红色翘边的便利贴,和迷你的非洲堇。
“太甜了……”
涂抹完后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扯了张纸擦干净嘴唇。
但这个举动似乎是徒劳的,那甜腻真实的草莓果香如同浓香型香水一样,永久性留在了他的唇上。
陆怀集走到卫生间,又用水擦了擦。
还是有味道。
他抿紧唇,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子里的人。
还想再一次上当受骗吗?
那个花心的女骗子,他早就认清了她的面目。
一只狡猾虚伪的狐狸。
直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两声,陆怀集才收回目光,回到原位。
拿起手机时,他的目光微变。
「未接来电1个」
屏幕抬起唤醒,亮了又灭,黑沉沉映着人脸。
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陆怀集神情不明。
不是和别人去酒吧了,怎么会拨到他这个手机号上?
这个号码是他以前用的,来到D司时,他在个人信息里给出的联络方式是另一个工作微信号,下属和同事添加的都是那个号。
以前的手机号通讯录里只加过十来号人,等到他回国,这里面大多数号码也成了空号,拨不通。
「文学系 20XX级乔殊」在这个列表里。
同样是空号,她已经换了联系方式,没有告知过任何人。
A市这么大,如果没有了现代科技的联络,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这句写入哲学教材的辩证名言印证了人世间大多数真实情况。
整个世界都是在动的,没有人能一成不变,永远待在原地。
比如乔殊,他不会去问她为什么放弃了文学,跨行来到了D司。
又比如手机号,乔殊不知道昨晚上给她打电话的是自己,因为她早已经换了号码,没有以前的通讯录名单。
可能在她记忆里,他只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用不着换手机号时还要特意告知对方。
甚至连陌生人都称不上,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
和昨天晚上一样,不值一提。
……
窗外渐渐落起小雨,霓虹的灯光从街道水面折射,一点一点吸附色彩。
陆怀集面无表情的敲着字,工作文档一页一页滑动。
在又一阵闪电过后,沉闷的轰鸣声彻底笼盖A市上方夜空。
无数的水滴汹涌而来。
玻璃窗不断被雨水拍打,景观树的细碎叶枝撞进来,纷纷扰扰拨动人心。
空荡荡的客厅没有挂电视,桌面上一台幽幽闪着蓝光的笔记本电脑发出散热时特有的机械呼吸声。
下雨时的喧闹衬得这片空间更加安静。
也会让人的情绪变得更加敏感。
陆怀集慢慢停下敲字的手。
他望着电脑角落那一小行插件显示,时间和天气搭成圆标出现在电脑屏幕。
云一直在下雨,雨水积入时间表盘,把分针淹没。
香兰区的蓝调酒吧……
好像离他住的这个地方不远。
想到这,陆怀集觉得自己突然像一盆仙人掌一样,舌尖不断分泌出口渴的欲望。
明明它耐得住干旱与炎热,浑身长满野性的刺,却又在某一次沙漠里难得的甘霖下变得脆弱敏感。
陆怀集喉结微动。
嗯,他只是渴了。
去喝一杯吧。
心底有个声音在对他说。
每天三点一线遵从给谁看呢?
陆静思已经远远避开了他,沈正和丁悦榕更是没法插手他的生活,他不需要时刻维持那副低眉顺眼的长子形象。
他已经摆脱了他们。
长久自律只会让自己难受,健康的同时大脑也减少了多巴胺的分泌,一切变得毫无乐趣。
……
陆怀集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
走时还不忘把门后的雨伞带上。
喝一杯,放松一下最近长时间紧绷的神经。
顺便问乔殊那支唇膏的用意。
这人酒品太差,别又抓着人啃惹出事非。
他得去盯着。
陆怀集脚步不断加快,走到车前才停了下来。
别多想,他只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导致公司的项目进度耽误。
是的,只是这个原因。
车子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