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走到九点,分针笔直指向上方,九十度的夹角晃过一条细细的线,乔殊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走出电梯。
“乔助早!”
“早。”
“项目的资料已经归纳好了,放在您的文件柜上。”
“嗯,我等下看看。”
乔殊边走边回应。
下属小辛一百八十度转过椅子,端着一排模样精致的饼干。
“乔姐要来一块华夫饼吗?丝绒可可,人事部的雯姐送来的。”
乔殊接了一块,随意尝了下。
“不错。”
“那可不,后勤部的小哥亲手教她做的,尝起来味道都不一样了~”
乔殊挑了下眉,对下属们之间的八卦关系接收良好。
“别忘了你还欠我的规划总结。”
“yes sir~”
开放式办公区域的优点之一,她每天从门口走到自己工位都能顺便检查下属们的工作状态,而缺点就是需要一刻不停的回应对话。
大脑迅速接受信息并给予反馈,她的措辞总是要在亲和与威慑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这并不太难,乔殊轻车熟路穿过一整个常务部门,来到总务助理的办公区域。
太久没喝酒,昨天一下子干猛了,现在还没彻底恢复。
但幸好影响不大,她今天仍然准时起床,吃了醒酒药后随便收拾了两下出门。
得益于妆容和口红,盖住了有些苍白的脸色,没有人觉察到这些细节,再好不过。
乔殊把沉重的电脑包放下,桌面震了震。
那一盆迷你非洲堇不断摇颤,她伸手扶住,把它从外桌沿往里移。
“乔助,今天的项目初稿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小文敲了下门。
“嗯,我看到了。”
乔殊把头发绑起,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于是问道:“今天状态怎么样?没受影响吧?”
小文连忙摇头,“没,我回去后睡一觉,半夜起来时就好了,谢谢乔助,陈平告诉我是您一直在帮我挡酒……”
“我比你们多混几年,酒量还是比你们强的。”
乔殊笑了笑,“让陈平过来一趟,我看他今天提交的材料有些小问题。”
“好的。”
小文刚出去,迎面差点撞上人。
“抱歉陆助理!”她连忙折身,低头道歉。
“嗯。”
陆助理的声音总是冷冷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但小文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一定不太美妙,肉眼可见他的眼底扫出一圈隐隐的青色,嘴唇似乎也因为上火破了个口。
结痂的伤痕挂在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上,像是把俄罗斯方块和马里奥蘑菇揉在了一块,十分不搭。
听说今天陆助理一进公司门就发作了不少人,小文害怕撞上枪口,道歉完连忙抱着文件离开。
……
陆怀集一进门乔殊就知道了。
他身上自带的冷霜气质隔着七米距离直接吹到了她的脸上。
乔殊扫了一眼,不紧不慢收回目光。
昨天虽然喝多了,但她酒品一向还行,向念说她喝醉了和清醒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脸色会比平时低沉,看起来不太好惹。
浑身散发着低压,做事不计后果,比较出格。
至于是哪种出格,向念也没太说清楚。
但就这几年大大小小酒局饭桌下来,她醉过不少次,没出现什么大的差错,乔殊并没有放在心上。
酒总是麻痹神经,少有喝醉了酒也能一成不变的人。
她记得把对面人喝趴下后,是陈平又打车回来把她送回了自己公寓楼下。
陈平这人虽然工作上毛毛躁躁,做事也容易冲动,但也挺注意细节的。
比如给她买了一堆水果味的醒酒药。
乔殊转了圈笔,她有向别人说过自己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苦药味吗……
九点已过十五分钟,对面办公桌的椅子才刚刚拉开。
D司上班打卡制度并不严格,员工偶尔因故迟到,不会被克扣工资,十分人性化。
地址又位于高新区,通勤路段时常堵车,乔殊体谅自己的下属,允许他们迟到一小会儿,毕竟她也是这样过来的,知道长距离通勤的痛苦。
然而,迟到这件事从来不会发生在陆怀集身上。
他总是踩着时间的底线,从容不迫走进公司。
提着那剪裁硬朗的商务公文包,施施然来到办公区。
穿过常务部门办公区域时面无表情的听着下属的问好,对自己带有冰冻属性的目光丝毫没有自觉,留下一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跟在他身后的下属。
如果说乔殊管理下属的手段采取的是怀柔政策,那么陆怀集一定是威慑打压式手段。
“陆助理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她挑眉问。
陆怀集眼底青青,薄薄的眼皮掀起,瞳孔一如既往的漆而黑。
听见她的问话,他的眼波平静无澜,视线缓缓从她的脸转移到她桌头的那盆非洲堇。
非洲堇这两天蔫了些,粉嫩的花瓣微微蜷缩,有气无力搭在叶子上。
“睡得很好,多谢关心。”
他冷漠的扯出这几个字,目光从盆栽收回,打开自己的电脑。
在他说话的时候,乔殊才注意到那张她讨厌的嘴巴上还破了个口。
薄红的唇上覆着一片深色的血痂,看起来可怜又凄凉,却又因主人的无动于衷,说话时牵扯出撕裂的幅度,在没人发现的时候悄然渗出血来。
陆怀集平时肯定没有做唇部护理的习惯。
她觉得他的唇瓣格外干涸,唇纹像一条条笔直的河。
乔殊不打算提醒他,就等着血淌下来,把他打理的干干净净的桌面弄脏吧。
她又没有惹到他,为什么总是要受到他的冷漠攻击。
“天干物燥,小心上火呢……”
乔殊慢悠悠整理着材料表格,鼠标点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助理刚来到本市,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吧,更干燥的季节还在后面等着呢。”
听见这句话,陆怀集眉眼微动。
他的眸光沉了下来。
“又或是我猜错了,这么漂亮的痕迹是哪位佳人留下的?”
乔殊微微偏头,把脸从电脑后面探出来,轻巧的打了个响指。
不过,恕她不能想象,谁会愿意抱着这张不近人情,傲慢无比的脸啃。
在接近陆怀集的那一刻,那人应该就会被那枫叶一样薄冷无情的嘴吓跑。
“被一只狐狸咬的。”
陆怀集冷笑一声,“狐狸”二字咬音极重,似乎在故意说给谁听。
狐狸?
陆怀集家里养了狐狸?这倒是头一次听他提起。
“咚咚——”
“进来吧。”
乔殊抬眼一看,发现是陈平。
“那么拘束干嘛,我又不吃人。”乔殊抿唇微笑。
“……文文姐说您找我,是我的工作出了问题。”
陈平回话时头没敢抬起,声音也比往常放的低。
他最近不太好意思直面上司那张漂亮的脸。
昨晚他送乔殊回去时,对方对着他低柔说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是把他认错成了别人,但陈平的一颗少男心还是可耻的心动了。
“嗯,有几处小问题,我给你批注出来了,记得回去改。”
乔殊的目光没有从电脑上移开,她自然没有注意到下属今日略微忐忑的心情。
“对了,昨天晚上谢谢你了,车费和解酒药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了乔助。”陈平连忙摇头。
“一码归一码,上司不可能占下属的便宜。”
乔殊直接给陈平转了几百块钱过去,又从包里摸出一盒德国牌子的巧克力递给陈平,当作谢礼。
“谢了。”
陈平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谢谢乔助。”
“这话该我说,没什么事情了,你回去工作吧。”
“……嗯。”陈平拿着巧克力,低声回答。
低头时似乎感觉到一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陆助理望着他手上拿着的巧克力,脸上面无表情,见他看来,眼皮掀了下,慢条斯理挽起一截衬衫袖口,从书架里拿出一本书。
陈平眼尖的发现那是关于蓬市项目的专业书籍,即自家上司被迫让渡的那个项目。
右眼跳灾,一场腥风血雨正在酝酿。
陈平摸了摸眼皮。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离开总助办公室。
……
人走后,乔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
她解锁手机,皱着眉头看昨天晚上那十几个未接来电。
长按,复制粘贴,发送过去。
【乔:小陈,这是你另一个手机号吗?】
【陈:不是,有什么事情吗?】
【乔:没事。】
她又把这个手机号码贴在微信里,搜索了一圈,一片空白。
手机倒扣在桌面,乔殊活动了一下脖子,仰面望着天花板。
那个手机号昨天晚上一连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一个也没接到。
今天早上酒醒了后才看见,问了一圈都不是。
最关键一点,她好几次打过去,对面没有人接,要么就是系统自动挂掉,真奇怪。
乔殊抚了下额头,一手随意撑着桌子,指尖轻点,再次回拨过去。
一秒,两秒……
拨打页面上的时间数字跳转,乔殊心不在焉的数着。
就在这时候,陆怀集突然站起来。
对面桌椅移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乔殊转过头看他,面露不善。
陆怀集脸色平静,他走向茶水间接了一杯水。
这头,乔殊仍然没有拨通电话,她只好摁灭。
看来是对方拨错了吧。
她回拨过去只是担心有谁是不是因为紧急事情要联系她。
“乔助理,你今天的工作效率似乎不太理想。”
陆怀集淡淡道。
他坐回工位,抿了一口水。
干涸的血痂被水润湿,鲜红一片泅开,唇瓣抹了脂红一般粉润,带着轻微的水泽。
“而且,我发送给你的文件,你也没有接收。”
那张嘴上下阖动,唇齿相碰,吐出冷冰冰的字词。
水迹很快挥发,唇瓣上的血痂颜色浅淡了几分。
乔殊眨了眨眼,把手机收起来。
“哦,陆助理又在观察我了。”
她单手托腮,撑着桌面,笑脸盈盈:
“我有如此清闲,不都是您的功劳吗?”
陆怀集一时沉默。
乔殊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她不再往对面方向看去,而是专注自己的电脑页面。
D司内部通信平台里,新消息出现时字体会微微闪烁。
鼠标点开就是一份待接收文件,发送人「陆怀集」三个字也跟在后面,比那934kb的容量大小还要丑陋。
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6-14 00:05:00~2023-06-15 20: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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