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讶异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逼不得已？你是说五十多年前，有人逼迫整个村子的人跳河？”
这也太狠了，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陆云麒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扑过来的冤魂，道：“他们怨念太深，不得到精血之前不会放我们离开。”
林见素：“鬼也需要精血吗？”
陆云麒点点头：“生前太苦，或者受太多折磨的人往往会化作怨灵，不同于单纯的鬼魂，这些怨灵因怨念太深会一直在人间徘徊，并且永远入不了轮回。他们既不属于阳世，又不能去地府，最终只会随着时间慢慢魂飞魄散。而唯一能留下来的方式就是猎捕活人，吸其精血，然后就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听完他的话，几个人沉默不语。
他们当然可以用锁灵囊将这些怨灵一起锁进去，再带回天机宫让长老们以内丹真火烧之，彼时这些怨灵会被烧成烟云，一阵轻风就能让它们永远消散在人间。
可这些人生前必定受过大难，甚至是迫害。
被害人却要承担加害人的恶果，这不公平。
那些怨灵感受到他们的精血不同常人，愈发暴虐，各个都如恶鬼般疯狂撞击七丁护身阵。
七丁护身阵挡住他们没问题，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林见素问：“那现在怎么办？我身上能用得上的只有‘镇邪符’，就算用了也只是暂时镇压下去，治标不治本！”
沐辰脸色有几分凝重，他这个人是非黑白分的清楚，犹豫了片刻还是冷静道：“这些怨灵已失魂性，现在不过是被怨气操控的怨灵，如此强烈的怨念又无法度之，唯有……将其消灭才能避免更多无辜的人受伤。”
他抿了抿唇，从腰间拿出锁灵囊，有些犹豫地垂下眼看着锁灵囊。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心里却控制不住怜悯这些怨灵。
最终理智为上，他还是抬起头，眼神果决地对陆云麒说：“陆师兄，待会儿你助我锁灵。”
陆云麒没有异议，他们两个竟然颇有默契地一同迈出七丁护身阵，连防护罩都没施，飞身至河面上空。
陆云麒以灵术催动锁灵囊，沐辰则召出太极万钧剑，无数银光包裹的长剑，把怨灵往锁灵囊的方向赶。
锁灵囊此时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块巨大吸铁石，怨灵们不受控制地被难以抵抗的力量所吸，离得近的眨眼间就被吸入囊中。
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烟，里面是哀哭、悲愤、痛苦。
林见素感到胸口似有大石压着般郁闷，她看到之前那个浑身惨白的女鬼死命拉着被锁灵囊吸过去的小鬼，她早已腐烂模糊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可林见素却本能地感受到这是一对母子，爱子之情，死后也不曾忘记。
不行！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他们烟消云散！
她咬了咬牙，转头去看上官步婉，询问道：“我记得之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乐修会一种曲子，叫什么魂曲，可以净化亡者魂灵，使其放下尘世执念。你会不会？”
上官步婉立时明白过来她的意图，一双凤眼都快瞪成圆的，不可思议道：“你想让我用安魂曲？！你知不知道给怨灵安魂有多费灵力？！一个两个倒也罢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个怨灵？！”
“我就是累死我自己也安不了这么多人的魂啊！”
林见素眼睛一亮，故意用充满惊喜的声音道：“也就是说你确实会安魂曲！”
上官步婉本想直接拒绝，见她用又崇拜又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拒绝的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变成：“那是当然！本郡主何等聪明，自然是会的！”
到底有点心虚，上官步婉还是磕磕巴巴地补上一句：“不，不过，我从来没真正用过，可不敢保证能行。”
“没事，咱们就试一试，你要是觉得身体受不住了随时停下，不要有心理压力。”
被赶鸭子上架的上官步婉只好硬着头皮轻了轻嗓子，她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嘴中已经开始吟唱。
林见素恍然大悟，难怪别的乐修弟子身上都带着乐器，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原来是用歌声当乐器。
上官步婉的歌声清脆响亮，加入了灵力后几乎整个林中都回荡着她的歌声。
疯狂挣扎的怨灵渐渐平静，朝着她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林见素看了眼河面上空的陆云麒，心有灵犀般，他也转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都是目光微动。
陆云麒简直像是她心中的蛔虫，他不仅收了控制锁灵囊的灵力，甚至还将已经收进去的怨灵尽数放了出来。
“陆师兄！”沐辰大惊失色，都已收了一半怨灵怎可突然中途变卦！
陆云麒充耳不闻，定定望向林见素。
林见素趁上官步婉灵力尚还充沛，甩出袖中镇邪符，符轻而易举地贴上被安魂曲抚平情绪的怨灵。
尽管有镇邪符加持，上官步婉的灵力依旧在快速消耗，额角的发被薄汗微微染湿，她不敢托大，停下来缓一缓。
安魂曲一停，仅靠镇邪符压不住的怨灵又开始躁动，本来稍缓的怨气再次燃起。
“我……我做不到！怨灵太多了，光靠我一个人不行！”上官步婉咬着唇，她再自傲也明白此时绝不是吹牛的时候。
林见素刚才一直在观察怨灵在安魂曲下的状态，确认了上官步婉的确会安魂曲，且安魂曲的确有用后，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木盒。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颗“能量丹”。
其实它原名叫“汇源丹”，是徐子华为了以防万一，下山历练前偷偷塞给她的。
汇源丹在丹修中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发明，充其量就是现代能量饮料，能刺激一个人的灵力本源，从而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灵力。故而林见素觉得与其叫汇源丹，不如叫能量丹更贴切。
她拿出能量丹，大方地递给上官步婉，道：“你将它吃了，看看还能不能继续唱。”
“汇源丹？”
上官步婉身份高贵，见过不少好东西。汇源丹算不上奇丹妙药，却十分稀少。
一方面是因为此丹炼制颇为麻烦，另一方面是因为若是人人都有此丹，修真界就乱套了，所以大部分丹修要么偷着炼点自己用，要么就是当成礼物送给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
总之上官步婉见过汇源丹，却是从未吃过。
“你要将汇源丹给我？”上官步婉挑眉，一脸狐疑。
她对林见素仍然带有敌意，不太相信她会这么好心。
“废话，不给你给谁，现在全指望你了！”林见素白她一眼。
安魂曲可不是K个歌那么容易，唱错一个调都有可能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这里除了上官步婉能唤回怨灵的魂灵，再没人可指望。她本来没对上官步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她的安魂曲居然真的有效。
既然确认了有效，那当然可以放心往她身上押宝。
陆云麒和沐辰飞身回到她的七丁护身阵内，她看向他们俩，一点没有客气的意思，摊着手掌道：“你们身上有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都给她吃了。”
沐辰方才也看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他皱眉看向上官步婉，诚实地问出心中质疑：“师姐，你有几成把握？”
上官步婉对修炼一事多有怠惰，此时不免感到心虚，但若是让她当面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又太过屈辱。
她脸上还覆着细汗，倔强地咬着下唇，秀眉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林见素无语地看了眼沐辰，禁不住小声嘀咕：“你单身是有道理的。”
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一边给上官步婉擦了擦汗，一边用坚定的语气对她说：“别分神，把我给你的丹吃了，我们继续。”
上官步婉有些错愕：“你……”
林见素想都没想，无比笃定道：“我相信你。”
上官步婉微微愣住，从小到大她没少听过奉承话，可她知道他们都觉得她能进天机宫是因为郡主的身份，甚至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身份所给与的。
抛开郡主的身份，单单作为上官步婉，她一无所有。
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沐辰也对她不曾抱有期待。
反而是她从未给过好脸色的林见素，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甚至对她抱有毫无道理的期待和信任。
当一个人对你无条件释放出信任和期望，人会莫名生出斗志、力量和责任感，尤其是对心性高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林见素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表现的没有丝毫犹豫。
她坚定的态度同样感染了沐辰，他也只是纠结了一瞬，抬手从怀中拿出一颗丹递给上官步婉，“这是师尊给我的护心丹，可护住心脉本源。”
陆云麒略显尴尬，垂下眼低声道：“抱歉，我身上没有这些。”
林见素闻言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上官步婉动容地看着手里的两枚丹药，脸上惯有的傲慢褪去，只剩下少女的明丽。
她忽地仰起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果决，她朗声道：“放心，此事交给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两口吞下丹药，凝神打坐，待到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再次起身唱出安魂曲。
林见素能感受到，这次的安魂曲中灵力更为充沛。
他们安静地站在上官步婉旁边，听着她将安魂曲唱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歌声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清泉，将身体内所有的杂念和烦扰通通洗涮掉，林见素闭上眼，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平静。
安魂曲足足唱了一个半时辰，怨灵从各式各样恐怖瘆人的死状变回了生前的模样。
林中黑色的烟云散去，午后的阳光透过枝丫在河面映出斑驳的光耀。
上官步婉达到了极限，歌声戛然而止。
林见素睁开眼，眼前的这些怨灵化为形销骨立的人形，瘦得基本上就剩下一身的骨头。
有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抱着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哭泣，声音像是透过好几层屏障幽幽传来。
她说：“……多谢……各位道长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