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见他没反应,眼神炙热的又重复了一遍:“这位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小白鼠?”
他呆立在原地,连将袖子抽回都忘记,木然的在脑子里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见他还是没反应,林见素换了种说法:“我是说,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推动伟大革命事业创新技术齿轮下的一颗螺丝?”
陆云麒:“……”
林见素:“……”
好吧,他看上去好像更困惑了。
不得已,林见素只好拿出从未有过的厚脸皮、能力有限的话术能力,不拉不拉的连分析带忽悠,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啥。
好在最后没忘了从怀中拿出赠送用的小礼品——她从小厨房顺过来的点心。
不容拒绝地将点心塞给他,“这个送给你。”
然后再适当的留给他独立思考时间,“那你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来找我。我叫林见素,在杂修系。”
言毕,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①
一顿操作猛如虎,对面一脸二百五。
陆云麒怔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点心。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油纸松散地包着两团点心,点心已经微微渗出油脂,看上去并不如何好吃。
换做旁人收到这种礼物,多半会觉得受到侮辱。
但陆云麒既不愤怒,也没感到屈辱。
他看了会儿,重新将其包好放入怀中。
是夜,刚准备上榻睡觉的林见素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当即困意立消。
她随手拔了瓷瓶里的花,抱着瓷瓶在黑暗中悄声躲到房门后。
作为一名从小就经常独自在家的女性,她的警惕心和自保意识那可不是盖的!
那人在她门前来回走,窗上映出的人影也跟着来回晃荡。
要命的是天机宫不知是出于修士的自尊,还是对人类智慧的不信任,所有房间均没有锁可上。
门外的男子似乎也在此时下定决心,终于在门前站定。
林见素屏住呼吸,默默举起手中的花瓶,决定先下手为强,趁其不备给他迎头一击。
猛一个前踢腿——门开了。
月色的皎光下,一张如玉精琢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陆云麒?!
她维持着要打不打的动作,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云麒沉默地看向她,顺着她的动作慢慢视线上移,最后停留在她手中的“武器”上。
她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赶紧将花瓶放下,她尴尬笑笑:“误会,都是误会。”
她微笑着打量陆云麒。
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柔亮的黑色长发高高绑成马尾。
洗去白天的窘迫和难堪,此刻的他于山水间是最美的画,于夜月中是最耀眼的星。
果然三观跟着五官跑,对于夜晚在女生住处徘徊的行为,如果换个长相猥琐的,估计她现在已经连喊带打了。
但……真的很难对这样的美少年心生不悦呢。
林见素一脸和颜悦色,温馨提醒:“陆师兄,这么晚来女生房间可不太好,很容易被误伤的。”
陆云麒有些懵懂地看她,她穿着薄白的中衣,松垮的衣襟里隐约可见一条藕粉色的细带绕上她白嫩的脖颈。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解释:“我……有话忘了说。”
“什么话?”
他抬起头,仍旧是面无表情,眼睛却多了一份认真,“多谢你的点心。”
林见素哑然:“没了?”
“没了。”
就为了一个点心,一个谢,大晚上过来在她房门口转悠?
他重新低下头,转身欲走。林见素见状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来都来了,不妨告诉我你考虑的怎么样。”
陆云麒回头,目光落在她满是期待的眼中,几乎是下意识地答:“可以。”
林见素大喜过望,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还要软磨硬泡几日才能说服他的准备。
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此事已成,她忍不住手痒,迫不及待地想赶紧试一试自己的符。
瞧他一副懵懂纯洁的小屁孩模样,林见素顿时将男女之防抛到脑后,拉着他就往屋里走,边走边兴奋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咱们就开始试符!”
陆云麒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进房内,又莫名其妙地被按在椅子上坐好。
他第一次进女子房间,说没有丝毫好奇是假话,于是便微微抬起眼帘,快速地观察起屋内的一切。
女子独有的甜香隐约在房中弥漫,房中整洁干净,窗边和墙上以鲜花绿植装点,是个布置舒适又充满生机的房间。
与他的截然不同。
房内唯一算得上乱的地方只有一个大桌案,那上面摆满了明黄色的符纸和书卷,还有果盘,酒水,香烛等供奉用的东西。
林见素放下花瓶,净手后在一堆符纸里翻找。
她动作不停,嘴里却也不忘与他闲聊,“对了,你是如何找到我房间的?我记得我好像只跟你说了我在杂修系,没告诉你我具体住哪里。”
陆云麒蹙眉沉思,不太确定该不该说,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还是诚实道:“寻着你的气息过来的。”
林见素动作一顿,惊异地回头看他,“还能这样?!那我以后也能靠气息找人吗?”
他摇摇头,“妖族天生对气息敏感,人族……到了化神境后期应当能做到。”
林见素点点头,大概这就是狗鼻子和人鼻子的差距吧。
她接着在符纸里翻找,毕竟是第一次在人家身上试验,还是挑个伤害力小点的,万一给人留下阴影,她去哪里再找第二只小白鼠。
更何况他今日才被德慈长老揍了一顿,身上还有伤。
最终,她决定先拿“痒痒要人命符”试验。
她举着符,问他:“这个符是能让人感觉到瘙痒的符,具体痒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试一试吗?”
“可以。”
他答的没有丝毫犹豫,林见素反倒有些心虚,她忽然生出一种套路无知少年的罪恶感。
稳了稳心神,她指尖微凝灵力将符纸抛出,那符纸像能听见她心中所想一般,轻飘飘地黏在陆云麒身上。
符看似制作十分简单,但制作过程极其麻烦。不仅研磨、比例、时间、笔法都有讲究,还要有主人开坛,灵力加持,再加上长期供奉才能有效。
简单的符不需要咒语相辅,但却要有对应的符头、名号、敕令、地柱天柱、风火轮、符胆等多样合适的箓文组成。
稍微难一点的还要搭配专门的咒语。
想要研究出一张有效的符,是一件非常花费时间和精力的事,且成功率没有保证。
她有些紧张地观察陆云麒的反应,盯着看了半天,陆云麒硬是一点反应没有。
林见素顿时像个跑了气的气球,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垂头丧气。
果然是她领悟的不对吗?
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感觉吗?不觉得痒吗?”
“痒。”
他答的没有情绪,神色平淡。
林见素简直怀疑他是安慰她才故意这么说。
想了想,她这次问的更加仔细,“有多痒?”
这次陆云麒停顿的久了些,似在认真感受痒的程度,随即一字一顿地答:“很、痒。”
不是……你这反射弧……
不是,痒是这样表现的吗?
她“唰”地坐直身子,两眼闪出惊人的亮度,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痒到要人命?”
这次陆云麒停顿的时间更久一些,不知道是忍痒忍的,还是在思考“痒到要人命”的程度是多少。
末了,他终于答:“应该……有。”
林见素几乎要欢呼出声,她开心地凑过去一把握住陆云麒的手,“太好了!还好有你帮我试符,要不我都知道自己这符有用没用!谢谢你啦!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陆云麒眨着眼睛看她,生平头一次听人感谢他,倒有些令他不自在。
面前的少女眼如弯月,她笑起来的模样像一阵春日里的暖风拂过,哪怕那阵风已过,暖意却留在身上久久不散。
林见素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以为他还在忍痒,赶忙松开手把他身上的符摘掉,还不忘关怀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适?”
陆云麒摇摇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她。
她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突然问:“你给我点心,是为了练符?”
心思被当面识破,她感到一瞬的尴尬。
林见素以为他是回过味儿要反悔,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声音不由多了一丝忐忑:“是……没错了。但我保证!我在你身上试符一定会告诉你是什么,得到你同意了再试,万一不对劲我立马把符摘了!”
他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小白鼠指的也是这个。”
林见素没从他脸上瞧出不悦,赶紧趁热打铁,声情并茂地画饼:“小白鼠就是个比喻,而且当小白鼠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说投喂啊,就是像今天这样,我会时不时给你带点心和好吃的。”
“还有……”她绞尽脑汁地想还有哪些好处。
“还有撸毛,就是这样……”她说着抬起手要去摸他的头。
陆云麒本能地架起手臂护住头,身子往后躲,是个非常标准的,在面对暴力伤害时下意识做出的自保动作。
她伸过去的手摸了个空,笑容也僵在脸上,随即笑意慢慢消失。
这是挨了多少打,才会对伸过来的手第一时间做出这种反应。
他垂下的纤长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林见素看不清他此时眼中的情绪。
她停顿了一下,将悬在空中的手慢慢往前,刻意放柔了声音安抚:“别怕,不是要伤害你。”
话音刚落,陆云麒感到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发,似安慰,又像怜爱。
心里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异样感觉。
他抬眸看她,清澈如水的眼微微闪动。
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怎么样?当小白鼠的感觉是不是不差?”
“……确实不差。”他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我还可以给你修指甲,给你买玩具……”
“……”
嗯?画风怎么逐渐开始奇怪?
不管了,反正他这只小白鼠没有罢工的意思就好。
她收回手,将摘下来的痒痒要人命符细细抚平。
这一张薄薄的符里面隐含了她日夜研究的心血,也承载了她对未来的希望。
道长路远,今日虽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但她已经对未来的无数可能性感到雀跃和兴奋。
这是她在上辈子做梦都感受不到的,上辈子的人生她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她看着手里的符,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我灵力实在太少,别说中阶符咒,就连一些低阶符咒都用不了。现在能用的也就是些小把戏的符而已。”
陆云麒不解:“你为何不修炼?”
林见素一噎。
问得过于理所当然了,喂。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想的,就是……我实在是听不懂,也看不懂。字我都认得,可放在一起就……就理解不了。”
陆云麒:“……”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徐志摩的《再别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