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觉得她这人没什么优点,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一旦决定做一件事,那必定是废寝忘食、全力以赴。
传统符修多是驱邪辟灾,祈求富康,也因为这层格外现实又世俗的修炼目的,大部分符修难以参透大道,进而难以步入更高的境界。
要想不被局限,唯有多想多看多记。
研究符箓令文是件异常枯燥的事,她没日没夜的研究下来,发现全靠自己摸索终究不是个事儿。
俗话说的好,一切没有实验结果的理论都是纸上谈兵。
她研究出来的符有没有用,什么效果,总要用过才知道。
作为她未来的“试符人”,必须要足够血厚。
于是就有了“天机宫弟子谁最抗揍”这个问题。
林见素尽可能让自己问的自然一点,毕竟把人弄来当实验小白鼠这种事不太能明着问。
眼看徐子华目中有狐疑之色,林见素赶紧装作是顺嘴一问,而不是早有图谋:“害,我就是好奇问问。我看话本里头的修真界都有那种金刚不坏之身、铜墙铁壁之躯什么的,就想着咱们天机宫会不会也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徐子华好笑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一天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若真是有,那也是修为大成,飞升成仙,仙身不损之后。寻常人哪怕是修炼到化神还虚的境界,也一样会受伤流血。”
“这样啊……”林见素不由泄气。
难道真要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徐子华看她一脸菜色,沉吟片刻,犹豫道:“不过……咱们天机宫确实有一个类似的存在。”
“哦?”林见素重新燃起希望,眼睛瞬间一亮,仿佛看到了曙光,“师兄快说来听听。”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抗拒少女充满期待的目光,他当即清了清嗓子,“灵修系有个弟子,是……半妖血统。妖族与人族不同,妖族天生体质坚韧,不易受伤,而且资质上乘,无论修炼什么都比凡人成就快。”
林见素嗯嗯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命硬肉厚,潜力值强大。
她奇道:“既然天资这么好,为什么天机宫没有其他妖族弟子?”
徐子华抱着胳膊,蹙眉解释:“其实自古以妖身修仙的不在少数,况且一百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魔族基本已经销声匿迹,剩下的妖族倒也安分守己,没惹出什么大是非,故而人族与妖族之间算不上对立。”
“只是……”他接着道:“毕竟妖族尚有兽性犹存,终归是与人族不同。如果不是玄尘掌门为人宽厚慈善,收了陆云麒入门,恐怕他那样的身份,换了别家,道门还未进去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林见素沉默看着徐子华。
原来饶是好脾气如师兄,对待外族也是戒备和排斥的。
可想而知,这位半妖血统的小哥就算此时身在仙门,恐怕也是时时被当成怪物一样看待。
同情归同情,理智分析这人确实非常适合当她的试符人。
“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
“他叫陆云麒,长得……嗯……十分貌美?”徐子华斟酌半天,犹豫着吐出“貌美”这个措辞。
姓陆+貌美,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影。
“懂了。”她丢下两个字,一溜烟跑没影。
灵修系在天机宫南边的灵溪山上,研习以身为鼎,内脉灵力至心神,化力为法。
当然理论是这么个理论,具体怎么操作林见素反正是一窍不通。
正因为灵修以灵力为基础,法术随心念而动,故而新弟子常常控制不好范围和目标,很容易不小心把隔壁烧了,或者凭白召来一道雷给人劈了。
灵修系被投诉的多了,负责灵修系的德慈长老头疼不已,只能严格命令弟子在灵溪山里面修炼,并设了防护罩,每日以灵力续之。
可挡得了外面挡不住自家崽子拆家,时常补了东墙拆西墙。
德慈长老哪里有耐性修修补补,干脆把整个灵修系做成高墙铁壁,防火又防盗。
林见素头一次进灵溪山,被泰山压顶式的布局搞得倍感压迫。
“奇怪,人都跑哪儿去了?”她左右张望,自言自语道。
走了一会儿一个鬼影都没有,林见素正觉奇怪,突感脚下似有地动山摇的震感,同时不远处不断传来各种“轰隆”、“啪嚓”的骇人声响。
她拎着裙子跑过去查看。
一片宽敞的圆形平地上,德慈道长正在与一个清瘦少年对招。
确切的说,是德慈道长单方面暴打那位少年。
她几乎一眼就认出那个被胖揍的美少年,不就是好久之前在藏书阁见过的陆师兄吗!
姓陆+美貌,两样都符合,原来他就是半妖血统的陆云麒啊。
难怪当初沐辰让她离这位陆师兄远一点。
灵修系的其他弟子围在外圈,各自用灵力给自己套了保护罩。
他们有的蹙眉观战,有的指着陆云麒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哦豁,难怪进来时候没人,敢情全跑来看现场直播。
林见素低头看了眼没有任何防护的自己,这要是不慎被劈一下,是不是直接就要升天?
就她那点微薄的灵力,估计结了保护罩也是白搭。
无法,林见素凑活着躲在一棵参天大树后面作掩护。
德慈长老个子矮小,目小而狭长,此时毫不留情地频频出招,莫名有种反派的既视感。
他掌中不断有蓝荧色的光束射向陆云麒,陆云麒敏捷闪躲,偶尔用两指一扫,划出一道赤红光芒截住他来不及躲闪的攻击。
饶是他反应足够快,身上依旧挂了不少彩。
德慈长老却没有因此手下留情,反而攻势越发凶猛。
陆云麒身上的衣服被灵术爆破,雪一样的皮肤上几道夺目猩红,像白布被泼上朱砂。
打了一会儿,德慈长老终于打够了本,姿态傲慢地将挽起的袖子放下,声色急厉道:“再有下次,严惩不贷”。说完扭头走人。
他前脚刚走,方才还在旁观的几名男弟子后脚就上来找陆云麒麻烦。
“师弟,怨不得师尊教训你。谁让你偷了扶桑长老送给师尊的丹丸。”
陆云麒坐在地上捂着伤口,抬头无喜无悲地看着说话的华钰,木讷讷地说:“不是我。”
华钰脸色微微一变,怒目睁圆:“你该庆幸那丹丸只是健气养神,要是换了其他珍贵的丹丸,看师尊不将你逐出师门!”
陆云麒依旧神色不变,还是重复:“不是我。”
华钰身后一个狗腿子模样的男弟子上去就给了陆云麒一巴掌,喝道:“怎么跟大师兄说话呢!无礼的东西!”说完犹不解气又补上一脚。
这一脚暗含了灵力,陆云麒本就因为德慈长老身受重伤,猝然又挨上一脚,立时在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灵修系的其他弟子显然对他们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出来阻止,也没人多看地上的陆云麒一眼,全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华钰冷冷俯看陆云麒,像看一个肮脏不堪的东西,他露出微微扭曲的讥笑,骂道:“妖族如狗,狗尚且知道不能叛主,你却连狗都不如。”
陆云麒慢慢从地上抬起头,额上脸上全是尘土,嘴角流下一缕血,鲜红色的血液,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苍白如纸,眉目却乌黑如墨,干净透亮的瞳仁定定盯着华钰,于脆弱中透着不可言宣的强韧。
他声音依旧平静,依旧是那句:“不是我。”
华钰恶狠狠地一拳打在陆云麒脸上,看着他如破布般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这才满意地拿出一方帕子慢悠悠地擦拭打他的那只手。
华钰嫌弃地看了眼帕子,将用过的帕子扔在陆云麒身上,眼中鄙夷之色不加掩饰,“别以为没有证据你就能不认,也只有你这样的杂种才会做出下作事。”
他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带着狗腿子们离开。
其他冷眼旁观的人见好戏已终,也各自散了。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林见素简直震惊到姥姥家。
原来修真界也有这种不是人干的事。
她略带担忧的目光投向陆云麒,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埋在地上,瘦弱的身躯上满是尘土和鲜血混在一起的血污。
像一片纯白的雪花落入污泥,狼狈得令人心疼。
不会就这么晕过去了吧?
林见素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原本奄奄一息的陆云麒突然来了个惊坐起,差点没把一直观察的林见素吓的原地一跳。
他不甚在意地擦擦嘴角边的血,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竟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他一样。
林见素震撼非常。
果然够强悍!够抗揍!够耐——
她还没感叹完,陆云麒已经准确无误朝她的藏身之处盯了过来。
林见素心下猛的一惊,他该不会早知道她躲在这里?还心安理得地旁观了他受辱的全过程?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啊不是,此情此景甚是无地自容怎么办?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躲下去也没意义。
她从树后探出身,非常没有诚意地问:“被你发现了……哈哈。那个,你没事吧?”
陆云麒没有回答,垂下眼眸,安静地转身要走。
“等等——”
——袖子突然被人拽住。
他回头顺着袖上的手往上,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无尽黑夜中的星河,充满光翼。
她长了张纯洁无害的脸,白瓷般的皮肤,大大的杏眼,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无不在诉说这张脸的主人是个亲和明朗的人。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他熟悉的鄙夷和嫌恶,反而真诚又热烈。
“别着急走嘛。”说着她抓住袖子的手紧了几分。
她笑眯眯地歪着头,目光灼灼,仿佛在看一个新的希望。
她说:“这位同学,有没有兴趣当我的小白鼠?”
陆云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