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文/乃兮

容宁拿着红色小锦囊兴奋小跑回房间。她在房间床底下翻找出了一个套锁的小盒,再取出平日用的小荷包。

哗啦啦一口气将钱全部倒出来。她在桌上捡着碎银和如月牙一般的小银锞拼凑,靠着小红包的一百两,很快凑出大致一百二十两,再将其余的全部收回到小盒中。

距她上一回见到那枚玉佛已过了好几个月。

怕是已经没了。

她抿了抿唇,将钱一股脑塞到锦囊里。小小锦囊平日里没承受过一百二十两的阔绰,一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哪怕里面一百两轻薄只有一张纸,余下二十两也足够重。

容宁的衣服袖口一向收拢。没地方藏锦囊,她不得再回头翻箱倒柜,取出了属于容家小姐的衣裙。大袖衫绣着银线牡丹,配着一条白兔毛绒围脖,瞧着贵气,却与她一把束起的头发半点不相称,显得不伦不类。

她没多计较这身装扮有多可笑,匆匆换上后收了锦囊麻溜朝府外跑。到马房叫了马车:“有马么?我要出门,去东市!”

府上马夫冒了出来:“在在,有马有马。”马夫得令,将容宁带去目的地。

车轮滚滚,马夫很快将人送往东市。

容宁拿着钱,在马车内掀开帘子探头找店。在见到眼熟店铺后,她二话不说让马夫停下,跳下马车三两步跑进店内。

到店内买玉的人并不多。京城那么多有钱人,真要买玉自是有人将挑选好的玉石送到人府宅上。唯有那些小门小户突发奇想打算买一块玉做礼,又不知道哪里买合算,才会到这种铺子里看看。

铺里小二小心翼翼擦拭着一个玉壶,半点不敢怠慢。他一年月钱不过二十两。店内随意一个摆件坏了,他几年的活白干。玉壶要是碎了,他恐怕几十年白干。

擦拭干净,他内心满意松口气。

就在此时,容宁踏进店内,在店前软布上找着自己几个月前看到的玉佛。左看右看找不到,抬头和店内小二对上眼。

小二一下子认出了人。京城里长得漂亮的姑娘很多,可长得漂亮又穿一身劲装,脚踩马靴的不多。穿着大袖衫和裙子,脚上踩着马靴,头上顶着普通束发的小姑娘更少。

小二稀奇:“哟,大小姐又来买玉啊?”

说小家伙是大户人家出来吧,没哪家会让自家小姐穿成这样,身边也不带个人。说不是大户人家出来吧,小家伙身上的料子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可穿。

容宁点着柜台:“上回那个佛像卖出去了?”

如今位置上摆放的赫然是一个小巧玉葫芦挂件,看上去更加小巧且适合佩戴。

小二听到这话,诧异嘿了一声:“您还真凑到钱了?”他往后绕了绕,不由感慨起来,“掌柜说总有人与佛有缘,竟是这么个意思。”

容宁听到这里赶紧跟上小二,亮起眼眸在后头抬高了声问:“没卖出去?”

“是。真没卖出去。”要是换一个客人,小二肯定会说早卖出去了,如今后头是新的一枚玉佛。但他面对如此孩子,又想着这孩子有缘,说了实话,“刻佛的师傅不许低价卖,但用的这料算不上好。心诚想要买玉佛的,有眼界的宁可买别的物件。”

“近来吧,京城那些姑娘家都喜欢一些漂亮小巧的玉款式,一来二去耽搁了一个月,掌柜就让我换了位置。前头您看摆着的都是姑娘家用的。”

容宁不爱用玉。太脆,一摔就碎。她每日都要爬摸打滚练武,根本没空佩玉。

但可以送爹爹,爹现在不上战场了!

容宁跟得紧,小二捧着玉出来,好笑细致拿给容宁看:“来来,给大小姐细看看咱们这个玉佛。师傅不许卖低价当然有他的原因,瞧瞧这刀工。这真是一刀都没有花,打磨细致。衣物更是栩栩如生。”

他怕这位小姑娘不懂玉,并没有说什么深奥拗口的话,只说实在的:“要是换一块玉,这玉佛的价能上五百两,绝不是一百二。这师傅姓陆,迟早会出名。”

容宁恍然:“还没有名气。卖不出去也不跌价,师傅好硬气。”

小二点头:“可不是。但本事在那儿。总有人拿着好玉找人,以后价就上去了。”

容宁见这家店宁愿放回去也不愿意低价卖,知道自个是压不下钱。她颇为心痛沉着脸,把一百二十两倒给小二:“结账!”

小二取了纸,见是一百两,再看一堆碎银,很快视线落在了小银锞子上。小银锞子上有“容”字,京城唯有容府才会有这等小银锞子。

他终于知道面前人的身份。

京城没人不知道容少将军,当然也知容家还有一个女儿。

京城人清清楚楚,天下太平有容家一份力。

小二乐颠颠收了碎银钱去称重,高兴说着:“没想到是容家小姐。我给您再加点小添头,玉珠红绳,本来要一两一根。直接送您一根。用红布包起来,再配个香木盒如何?”

容宁应答:“好!”

能做成生意,小二和容宁都心满意足。容宁拿着木盒离开,小二都一脸殷切将人送到了马车旁,恨不得扶着人上马车。

容宁得到挂念几个月的玉佛,让马车快些送她回去。

荷包空空,但容宁很是高兴,高兴得有些热。天气已经转热,她将难得一穿的围脖卸下捆在手上,回到府上拔腿直冲去哥哥书房。

容轩尚在京城。冬日天气太冷,边疆基本以驻守为主,只需打回来游击的一些匪徒。如今天气暖和起来,他很快便要动身前往边疆。春日出发,夏日正好到边疆。

这段日子能有多少时日和家里人温存,他便花多少时日陪着众人。

身为妹妹的容宁巴不得她兄长天天能陪她,但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她冲进书房,用捆着绒绒白围脖的手朝着容轩晃:“哥,我买了一枚玉佛!”

她小短腿三两步跑到容轩面前,将盒子打开给人炫耀:“看!上回逛街是看见了,没想到现在还在。我打算送给爹爹!你临走前肯定要去找爹爹。帮我送过去。”

不是过年过节,不是父亲生辰。只是容宁看到了,想到了。

容轩哑然。

容宁出生以来,几乎都没有和父亲共处过多久。她没怎么见过父亲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过着有父和没父一样的生活的。

容轩抬手取下容宁手腕处的围脖,用力揉了揉容宁脑袋:“成。我帮你送过去。大抵就是这几日。陛下那儿有了意思,我差不多是该动身了。”

容宁点头,小脸认真:“我会帮你照顾好嫂嫂。”

容轩想到容宁可能会干出来的事,当即笑出来:“……你嫂嫂照顾好你差不多!”

兄妹两打趣,没有彻底抹去容轩内心无奈。

等容宁高高兴兴撒欢离开,容轩慢慢敛去脸上笑意,对着玉佛看了良久。他轻微叹了口气,转身在书房内走了两步,绕过屏风后处对上了面前搁置当摆设的宝剑。

宝剑中银外金,剑柄处带有一丝磨损,但被好好修缮过,依旧能让人看出使用者很是爱惜。以前不管是谁到容家做客,总会过来看一眼这把剑。

如今这把剑却成了容家谈不了的话题。

他伸手拿起了剑,缓缓抽开。

剑在光亮下刺眼,剑身上的坑洼也刺眼。五年过去,剑身没有被重铸。它的主人不再拿起它,能做主重铸的人躲在寺庙内,重铸了又有什么用?

容轩重新将剑收回,发出铿锵一声。

他持剑回到桌边,拿上木盒,走出门外,沉声吩咐:“备马,去青山寺。”

……

青山寺名字寻常。山上树多,长青,于是被称为青山。青山上建起一座寺庙,便被称为青山寺。寺庙位置颇为特殊,居高临下望去可见遥遥上山路。

自然,自下而上也可望见遥遥上山路。

到青山寺来的人,有求钱财、权势、姻缘,还有一部分则是喜欢青山寺的清净。青山寺哪怕香火极旺时,很多地方也限了人流,不让人随意进入。

青山寺上山路上有一处地势陡峭、景色极佳。此处建了一座亭子,被称为悬亭。很多人徒步过来走不动了,就入悬亭,休息片刻再决定是上山还是下山。

“路迢迢,往下是世俗,往上未必是放下。”住持净惠坐在悬亭内,和善对着悬亭内坐在轮椅上的带发中年说着,“也是执念。”

中年人消瘦俊朗,倚在轮椅中能看到与少将军容轩相似的五官。眼眸垂落看着手中茶。茶叶梗晃动,点开一圈圈涟漪,恍若在说他的心不静。

他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住持说我着相。去掉头发也是一种着相,那为何寺庙中和尚都要去掉头发。”

净惠笑着回答:“因为众生着相。”

马蹄声惊起一阵飞鸟,净惠望向来人的方向。马停驻,净惠见是少将军容轩,施施然起身,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少将军。”

净惠身边的小僧弥以及中年人身边的侍卫都纷纷朝着容轩行礼。

容轩走到中年人面前。他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中,连眼皮都不抬的父亲,将带来的剑横放,搁置在了轮椅上。剑之上再搁上木盒。

容轩声音微凉:“你的剑。容宁买的玉佛。”

作者有话要说:俺的点击怎么要掉没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