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鸟儿归巢,晚风送香。
曹夫人已然换了一身衣裙,头发挽起,没有早上诰命夫人的派头,看上去更随性温婉了一些,像一家之母而非容家当家主母。
曹夫人在各家递交过来的意向中精挑细选,和容轩聊了好一会儿都没选好人。没想到容宁反而是选好了。
成婚不是一家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曹夫人更要考虑女子家室是否有糟七糟八的关系,爹娘是否好相处,家中是否有难缠亲眷。往后是亲家,年年往来不可能轻易断的。
容家掌管军权,在朝中不偏不倚,要是和什么皇子党派凑在一起,免不了惹上麻烦。
她捂嘴假装吃惊:“呀,你竟然替哥哥选好了,是谁家姑娘呀?”
容宁沉默顿了顿:“娘,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是认真的。”
曹夫人笑得厉害,七岁不是小孩,那几岁才算小孩?谁想她一笑,发现小宁儿撇嘴要不高兴了,连忙收敛起来一些:“好好,我认真听你说。是谁家姑娘让你高看了?”
容宁点了名字:“吏部左侍郎之女,林芷攸。”
曹夫人已将京城所有适婚女眷都记下了。她当然知道林芷攸。当朝三皇子、五皇子以及一位王世子都属意她。容貌上佳,品性出众,才华横溢,为人做事极为分寸。
她顺了顺容宁头发:“小宁儿真有眼光。”
若不是想要求娶林芷攸的太多,她也想考虑考虑。林家女可选择的人不少,要是两家人有意还可以说接触接触,问题是她这儿暂且没收到林家这么个意思,容家自不可能贴上去。
秋日宴晚上林大人和容轩聊两句话的事,在曹夫人眼中算不上“意思”。
真正的意思,怎么也得要有个中间人,专程上门拜访。
大门大户规矩多,容宁不持家,当然不懂曹夫人要考虑多少事。容宁见娘亲夸她,却没有认可,于是拉了拉娘亲衣服:“娘,我要去玲珑阁吃饭!”
曹夫人好笑。
刚还在说正事,现在又想出去吃了。这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她拍了拍容宁小脑袋:“今晚府上有饭菜,娘这几天约了几位夫人赏花。过几天好不好?”
容宁微点头:“娘约娘的,我约我的。这几天我有点忙,哥哥也是。三日后吧,我请哥哥在玲珑阁用饭。娘什么时候有空,我再约娘。”
其实两人说话的口吻,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小孩谁是大人。
容家对孩子从不苛待,逢年过节都会给一些零用。容宁喜欢混迹军营,每日没什么额外开支,总能攒下钱来请人在外吃饭。
明明其实都是容府的钱,曹夫人偏生吃这套,笑盈盈应了:“好,你先和哥哥去尝尝什么菜好吃。”
交代好家里,容宁拉着娘亲去吃饭:“走了走了,不能让爹和哥哥等急了。”
……
三日后。
容轩被容宁邀约出门吃饭,半点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兄妹两在外吃一顿而已。
他常年不在家,容宁又早早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光聊两句都觉得有趣。以至于他忙里偷闲,常常乐得和容宁待在一起。
玲珑阁他当然是知道。这店在京城开了二十多年,从一家二层小楼变成三层母子楼,如今几乎是家喻户晓。在京城中,玲珑阁菜价有些高,但寻常百姓也会攒一段时间钱财乐呵呵一家人过来吃一顿。
由于有钱人来得多,玲珑阁雅座设得格外多。前往楼上雅座的楼梯甚至都不止一个,几乎是三五间雅座公用一个楼梯。
这格调与隐蔽性让无数人趋之若附,尤其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门女眷,最喜这种环境。
今日事有点多,容轩额头带着汗姗姗来迟,笑着忙问小二:“容家订的位置在哪里?”
小二怎么可能不知道容家,一眼认出了容轩,忙堆笑:“原来是少将军!少将军来咱们这儿吃饭,可是让玲珑阁蓬荜生辉啊!来来来,跟小的往这边走。菜啊早就订好了,如今您一到人就齐全,要不咱们直接上了菜?”
容轩有点饿:“上吧。”
小二应声:“好嘞。来这边——”
小二将雅座门拉开一半,邀着人进门。
容轩脚往里迈了一只,当场顿住。屋内根本没有容宁,只有坐在位置上,惊异抬头望向他的女子。女子身穿浅绿裙衫,如同春日一抹草色,雅致亮眼。
他正犹豫着要退回去,就见女子从惊异中回神笑出来:“少将军进来吧,别辜负了容宁一番好意。这账已经结了。”
容轩不是傻子,反应过来。这是容宁真找了个嫂嫂,让他见面来了。
他哭笑不得,先行道歉:“家里没管教好,让小姐受惊了。不知是——”
“林芷攸。”浅绿裙衫的女子慢悠悠倒了茶水,直接报了闺名,“少将军可听说过?”
容轩落座,略有些局促:“略有耳闻。”
林芷攸笑了起来。世人常常都将她称为林大人之女,林家女,林氏女。她林芷攸能有再多的什么才女名头,逃不掉的便是左侍郎之女。
原以为少将军要等她说出亲爹名字才能知道她。
“既少将军知道我,那看来我们可以聊聊婚事?”林芷攸将茶水递给容轩,看着少将军惶恐,被逗笑,“可以分开谈,也可以一起谈。我难道比少将军碰见的敌人还可怕不成?”
容轩心想,敌人可比女子好应付多了。
……
花了大价钱请人吃饭,容宁小荷包瘪了大半。
她眼珠忙不过来东张西望,顺着喧哗人流走动在京城中,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肉串。再多不舍得买了,再买没钱请娘亲吃饭。
身边没人陪伴,她半点不觉得孤单寂寞。人群的热闹就是她的热闹。这大好平和的日子,有她容家一份力。光想到这一点,她便由衷雀跃。
直到她路过一个店,发现门里临近路口处摆出了一枚小巧玉佛。小巧到比她的药膏罐都小。
玉的材质并不算上佳,翠绿中带了点杂色。偏生雕刻得极好。容宁见过容家库房里的玉,能从玉佛雕刻手艺上看出对方的本事。
她不太懂神佛一说。
爹爹自战场上退下后,双腿尽废靠轮椅行动,回京后足不出户只是烧香拜佛,如今干脆住在寺庙中带发清修。娘亲曾说,只有无能才会寄希望于神佛,却自个什么都不去做。
自她有记忆以来,几乎只有年节时分可以看见爹爹。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
她盯着玉佛:“这个多少钱?”
小二见小姑娘问价,实诚说了:“贵哦,要一百二十两。”
容宁嘶了一声,被价给惊到。她叼着包子,低头翻了翻小荷包。剩下碎银五两铜钱十文,连个零头都买不起。算上家里床下藏的钱也不够。
她收好荷包,三两口把包子吃完,再看了看玉佛:“能不能给我留一留?或者能记账么?”
小二劝说容宁:“要是真喜欢,让您家里能做主的来买吧。我至多给您留三天。过了三天可说不准了。”
容宁惋惜:“那算了。”看来她和玉佛有缘无分。
三天凑到一百二十两,卖了她差不多。
容宁乖乖走人,相当洒脱。她洒脱吃饱回家,没让人告诉娘亲,吩咐仆役:“不管谁来都说我睡下了。”
于是当少将军容轩在玲珑阁谨慎吃完一顿饭,板着脸回到家里,径直去找容宁算账,就听值守仆役恭敬转述:“小姐说不管谁来,都说她已经睡下了。”
容轩气笑:“她有本事明天别起来!”
仆役继续恭敬:“小的会替少将军转述。”
容轩甩手走人,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眼眸深沉:“替我说一声。她是有点眼光。”说罢扭头又走了。脚步匆匆,好似有谁追赶。
仆役惊诧看着少将军,说就说呗,耳朵红什么啊?
当然,对外说早早睡下的容宁,第二天醒来被兄长拉到练武场教训了一顿。更离谱的是她瘸腿走了两日,最后气呼呼发现媒婆上门,说的亲事就是林家女。
等数月之后林芷攸正式嫁入容家成为容宁嫂嫂,自诩媒人的容宁都还记着这个仇,愤愤不平对着嫂嫂说:“明明是我帮了哥哥大忙,哥哥竟然回家后第二天赶早来揍我!非人哉!”
生气的不是兄长揍她,生气的是她真的完全打不过。
林芷攸新婚,头上簪花,身上穿着粉嫩,连笑起来眉眼里都带着喜意。她取出了一个自制的红色小锦囊,朝着容宁眨眨眼:“这是给媒人的大红包。”
容宁接过小锦囊,打开一看,里面竟还包了一层红纸。红纸打开,整整一百两。
一百两!
容宁被嫂嫂的阔气砸傻了,呆愣愣看向人。林家是干什么的?怎么能这么有钱?哦对,嫂嫂的嫁妆特别多,多到惊人。好像母亲娘家是做生意的。
林芷攸勾了勾唇:“小钱,拿去花吧。”
容宁当场彻底服了新嫂嫂,恭敬行礼:“祝哥哥嫂嫂身体安康,早生贵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芷攸噗嗤笑开,寻思着需要请夫子再好好教教容宁用词。
作者有话要说:容宁:找的嫂嫂好啊!
容轩:找的嫂嫂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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