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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国武渊朝十四年】
北风肃杀,过境之处皆无生机,罗鸣缓缓睁开眼睛,狱中昏暗,唯有小窗漏进来的几缕阳光,照在他身上无半点温度,心底却逐渐漫上寒意。
月前的那一战,他至今也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他原本想自己身为辰国将领,为国而生,为国而死,即便要他马革裹尸也不在话下,可如今他戴罪下狱,为何援军久久不来?
那时的朔州,尸山血海,禹国军队势如破竹攻入朔州,直捣燕州,战况惨烈不忍回想。一旦攻下燕州,那敌军距离京都便不远了,大有兵临城下之危。
罗鸣刚结束一场血战,手中握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缓步走入帐中,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擦了擦脸,将染血的帕子扔回水里,深呼一口气后才召集诸位将领进帐,
“此次战役超乎想象,与之前的军情战报相去甚远,速将战报送至京都,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便有副将开口,
“将军,此次禹国军队数量远超两万,粗略估计有五万之多,只怕是军报有误,我们现在仍有战力的士兵仅有五千,原本十日前应送到的军粮也还未送到……”
罗鸣目光沉沉,
“若是正面交锋我们毫无胜算,眼下我们只能出其不意突袭禹国前锋部队,再派出一队人前去调遣离我们最近的燕州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必须保证增援军队迅速到达。”
凌轲原本站在后排,一直未曾出声,终是抱拳请命,
“将军,我自小在燕州长大,最是熟悉两城之间的捷径,不如让我率几名兄弟前去调兵吧。”
罗鸣看着这位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紧紧地握了握凌轲的手,
“好,万事小心,朔州的百姓都等着你回来,我们死守朔州,绝不让贼寇奸计得逞。”
凌轲郑重行礼,深深望了罗鸣一眼,掀帘而出。
京城里的雪已然化了,街市里也多了些人气,虽说战败后人心惶惶,可如今派了使臣前去商谈,即便急也急不来。
百姓想起先帝朝乾夕惕数十载,才保住了辰国江山稳固,十四年前幼帝登基,黎巍等一干重臣把持朝政,虽然那年争斗伤了朝廷元气,可如今的样子却还能勉强维持住体面,可见先帝之功。也不知今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萧怀野坐在街旁食肆,朝大娘要了一碗阳春面,热气熏在那张恣意的脸上,他挑眉笑道,
“大娘,今日给的肉可真多,瞧着您愈发年轻了,竟像是二八之龄。”
大娘嗔了他一眼,摆手道,
“去去去,少拿这些漂亮话来哄我,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横看竖看也不是二八的小姑娘喽。不过你这张嘴天花乱坠,怎的不见你哄个媳妇回家?”
萧怀野挠着头,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吹了吹,便浸入了热乎乎的汤面里,
“我家徒四壁,哪里有姑娘愿意嫁。”
大娘闻言倒是“欸”了声,似是不赞同他自贬之言,
“咱平头百姓,那些个王公贵女自然是没法子痴心妄想的,不过你这张脸生得俊,有胳膊有腿的,找个好姑娘也不难。”
“这两日前街卖甜水的老王头,他家闺女正相看夫君呢,似是什么时候瞧见你,这不就看上你了?所以来托了我说和,他家不要什么聘礼,只要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能帮衬着好好过日子就罢了,我瞧着那姑娘就很好,便来问你的意思。”
萧怀野有些心不在焉,那碗面倒是被他吃个精光,只餍足地叹了口气,
“我不好耽误人家姑娘,况且也没有成家的打算,还要劳烦大娘替我回了吧。”
大娘见他当真没有这个想法,不免叹惋,这才见萧怀野身旁放着个包袱,
“这是要出远门?”
萧怀野眸色渐深,点了点头,
“嗯,去北边走一趟。”
大娘闻言蹙眉,似有忧虑,
“这时候去北边作甚,才刚打完仗,可不太平喽。”
萧怀野将钱放在桌上,无所谓地笑了,
“早就不太平了……”
“大娘你保重身体,等我回来了给我面里再多加点肉。”
大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略带惋惜,
“多好的小伙子,没爹没娘的,可怜哟……”
萧怀野才拐出巷子,来到正街,面色无波,甚至没有注意到身侧马车被风掀开的帘子,倒是马车里的人注意到了他。
惊鸿一瞥,噩梦中的身影闪现,似故人归来,他也不知为何,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为何还能让自己后颈一凉,他轻嗤,
“当真是上了年纪了……”
不过方才那人,总是太过熟悉,若不彻底查查,他是没法安心的。他低声吩咐,
“刚才马车旁的那个少年,去好好查查吧。”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自己处理,说罢他便靠在马车里,缓缓阖眼。
萧怀野才出了城门,就看见容珏站在长亭檐下,雀青长袍更添华贵。北上这一趟他非去不可,比起容珏,自己混迹江湖并不怎么引人注目,比二人同行要好些,更何况自己孑然一身,有何处去不得?
赤条条来去,无牵无挂。
他笑着走进长亭,
“怎么,舍不得我?”
容珏淡淡睨了他一眼,
“你恶不恶心?”
“想着你出门在外,给你背了快马和包袱,若有消息便找容家的鸽房送信,不要冲动行事,别把小命给丢了。”
萧怀野挑了挑眉,知道这位朋友嘴硬心软,自然不会计较,
“谢了。”
他说罢就上了马,朝京城望去,总感觉有雾气笼罩,仿佛过往一切皆为梦魇,可就是醒不过来。萧怀野紧勒缰绳,踏着满地烟尘,终是不知去向。
当夜,萧怀野寻了一处破庙暂歇,燃了堆火烤着,这才有空打开容珏给他备的包袱,银钱、衣物、干粮皆有,可怎么还掏出了个卷轴?
他带着不解将卷轴打开,见上头空空如也,
“容珏这家伙,为何要给我个空卷轴?”
正疑惑之际,萧怀野却听见屋外传来异响,他神色一凛,将东西收好,翻身上了屋檐。一队身法似鬼魅的黑衣人闪现,瓦片碎裂,萧怀野飞身来到院外,却被团团围住。
萧怀野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不屑道,
“怎么那么不长眼,来找小爷我的麻烦?”
黑衣人声音带着嘶哑,伸出手,
“交出卷轴。”
萧怀野缓缓抬眼,眸子发亮,
“我若是不交呢?”
黑衣人瞬时抽出佩刀,
“死。”
萧怀野戏谑一笑,
“好大的口气,不过我这人天生反骨,你若是好言好语相求,或许我就给你了,这般无礼,是该好好教训一顿。”
似银瓶乍破,刀枪嗡鸣,这伙人身形实在诡谲,武功奇特,尽是难得一见的江湖高手,萧怀野以一挡十,虽是解决了,可身上也负了伤,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一点一滴,落在庙前石阶之上。
方才本想从他们身上逼问卷轴是何来路,不过他们倒也硬气,服毒自尽,没留下一个活口。萧怀野心头疑惑未消,拿出卷轴端详起来,
“容珏为何将来路不明的卷轴给我?这些人又为何想抢这个空无一物的卷轴呢?”
“哼,那小子,等我回来可得好好教训一顿了……”
原本空白的卷轴不慎沾染上了血迹,却又立刻消失无踪,卷轴突现白光,萧怀野就此消失不见,连带着卷轴,无处可觅。
萧怀野只感觉自己在空中飘来荡去,落不到实处,半分都无法控制身体,也睁不开眼睛,传来悠远之音,
“浮沉卷可通古今,识神灵,观沧海桑田,晓人间悲喜。若得机缘于卷中一游,可得大造化,如今你已入卷,自当把握机缘,持身正,持心纯,否则终将不得其法,自困自缚。”
萧怀野似是困了,不耐烦道,
“别吵了,且让小爷我睡会儿。”
话音一落,果然不再有声响,静谧得不似人间。
【奕国盛乐朝二十五年】
今日午后,陆珩散朝回来便带着陆妘去了京郊踏春,说来也巧,这一逛就遇见了六公主宋明嘉,姑娘家一时聊个没完,陆珩派了侍女好生伺候,自己避嫌索性走开了。
六公主宋明嘉与五皇子宋舒仪都为皇后所出的儿女,自小金尊玉贵地养着,与陆妘十分要好,陆妘本想着自己明日起便要到书塾听学,哥哥少不得多提点她几句,这下六公主来了倒不必听他唠叨了。
宋明嘉先同陆妘说了一通近来得的赏赐,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半人高的珊瑚、新上贡的孔雀裘……陆妘听得迷迷糊糊的,只顾着点头,六公主便小声道,
“皇兄也送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回来,照旧有妘儿你的一份。”
陆妘微微一笑,这些年宋舒仪在军中历练,每每得了好东西总要给她留一份,如今竟成了惯例,
“算他讲义气。”
宋明嘉深以为然,却突然有些伤感,
“妘儿,三日后白玄哥哥便要回京了,可皇兄为何还不能回来……”
当年五皇子一番言论惹得陛下大怒,之后便领旨入隋州军营历练,其中的内情没几人知道,不过陆妘总觉得陛下忌惮的不仅是五皇子,更是忌惮他身后的白家。
陆妘垂下眼眸,望着脚下青葱的草地出神,
“五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嫡子,素有贤名,想着……应该也快回来了。”
宋明嘉闻言甜甜一笑,
“若是真如你所言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皇兄,更何况等皇兄回来,再叫上白玄哥哥,我们四个又能一块玩了。”
二人正说得开心,不成想身后传来了道骄纵的声音,
“可别贻笑大方了,白玄哥哥又添战功,这回定要受封将军的,怎还会看得上和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