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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国武渊朝十四年】
萧怀野似乎是刚睡醒不久,神情散漫地揉着眼睛从陋巷中走出,转瞬便踏入了主街的繁华。
他剑眉星目,眸中飘入漫不经心,一身半旧墨蓝粗布衣,却不折损半分清俊,高挺的鼻子在脸上落下阴影,嘴角噙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平添不羁洒脱之感。
京城贵人遍地,其中骄纵的纨绔更是不少,原本萧怀野帮工时辰已然晚了,但迎面正巧撞见许多家仆一路驱赶行人,跋扈异常。
身着锦缎华服的家仆斜睨着众人,当真应了那句“狗仗人势”,听他扬着嗓子喊道,
“去去去,都滚开,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卑贱之躯,没发现挡着我们公子的路了吗?都瞎了不成?”
路上行人皆侧目,无人敢出头,只是低声议论,
“走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轿子里的可是京都江家出了名的纨绔,现下家中只怕要出皇后了,若是惹到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话飘进萧怀野的耳朵,他不禁挑了挑眉,半点都不犹豫,手上暗自用力,还未看清动作,家仆便悉数倒下,哀嚎遍地,就连轿辇里的公子也被甩了出来,摔了个狗啃地,一时惊起满地尘土。
萧怀野嘴角噙笑,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江家这位纨绔痛得龇牙咧嘴,抬眼望向周围强忍笑意的路人,更是恼怒。
他重重一哼,发狠踹向家仆,
“你们走路不长眼吗?平地都能摔,一群饭桶养你们有何用?”
家仆慌忙间爬过去,恭谨却狼狈,忙不迭扶起公子,
“公子没事吧。”
只是萧怀野见状仍觉不够,默默走向正在整理衣衫的公子,眼角一抬,似是不经意间一撞,钱袋却顺顺当当落入怀中,行云流水之际半点不引人注意。
那公子见有人这般不长眼,愈发生起气来,指着萧怀野骂道,
“岂有此理,你是瞎了吗?没看见本公子站在这里。”
“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立时打死!”
公子边说边把仆人向前踹去,萧怀野见状挑了挑眉,眉间扬起不羁的光彩,熠熠生辉,脚下滑如泥鳅,见状不妙自然开溜。
“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给抓回来,快去啊!”
家仆观萧怀野的衣着陈旧,并不似富贵人家,便没了忌惮,迈开腿追去。然他脚下步子极快,似有章法一般,家仆立马被他越甩越远。
萧怀野笑着颠了颠沉甸甸的钱袋,往前面跑去。待他将将来至拐角,便瞧见地上坐着一个衣衫残破的老人,似是随意从钱袋里掏了几两银子,笑着放到她手上,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这厮在城中晃荡了一会儿,看到路边卖着马蹄糕,便拿起几块边走边吃,小贩正欲阻止,他却未看一眼,随手扔的几文钱准确落入小贩的细口钱罐中,吃饱喝足之后萧怀野才悠哉悠哉地来到长治马头。
负责监工的领头见到他便无奈道,
“我说你怎么又迟到了,赶紧过来,若搬不完今日可没你工钱了。”
萧怀野挠了挠头,
“今日路上耽搁了,大人放心,今日我定仔细干活,您只管好好歇着。”
领头想起了正事,便凑近开口,
“看在你平日酒水孝敬的份上,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怕是要开战了,筹措的粮草军备可都要从马头运往朔州,若是出了差池几个头都不够砍的,可给我打起精神来。”
萧怀野闻言一顿,眼底似有火光跳动,有些出神地盯着水面浮光。
领头眉头紧皱,摆了摆手,
“行行行,你去吧。”
萧怀野唇角扯出个笑影,卷了袖口便开始搬运货物,不再多言。
这一幕全然落在姜姒和池衍的眼里,不免生出探究,其实早在萧怀野刚出现时,卷轴便有了动静,姜姒扬了下巴,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有缘人不就出现了么?”
初见他时,便觉得他与京城繁华格格不入,鬓间碎发飘扬,吹散了他沉在眼底的阴翳。孑然一身,脊背却格外挺拔,置身其中,冷清与热烈交叠,似有山河灯火虚影。
姜姒微微一笑,
“有意思……”
姜姒说罢捻了个诀,浮沉卷就此消失,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我真怕大哥来朝云峰捉我。”
二人身影被云雾笼罩,转眼便不见踪影,悄无声息,唯见枝头落了片枯叶。
月渐东升,最是寂静无声处,越有暗潮汹涌。
一辆低调马车悄然停于宅院后门处,待进了门靠月光才辨认出来人。李闵行眉头紧蹙,由侍从引入院中。
李闵行独自进屋后微眯了眼,适应了屋中亮光,便见黎巍正在煮茶。他快步上前行礼,
“拜见宰相,劳大人久等了。”
黎巍微微一笑,伸手请他入座,
“李大人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想必应该知道我为何让你漏夜前来。”
李闵行见他不拐弯抹角,便正色点头,
”下官明白,是为了与禹国的战事。今日陛下没有向从前一般命大人拿虎符前去调兵,倒是不寻常,不知可是起了疑心?”
黎巍深吸了口气,轻哼道,
“陛下眼看着也大了,再不像从前一样听话。只消细想便知道,从前借着陛下之手替我们解决了多少政敌,也多亏了这样,我们如今在朝中行事才方便。但今日陛下竟然不放心把兵符给我,这可不妙……”
“禹国你仔细盯着,这可是关乎今后的大事,若达成不了和禹国的约定,不光是你,就连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李闵行恭敬应下,
“是,在下一定尽心尽力。”
待商量毕要出门时,李闵行又被黎巍叫住,
“李大人。”
黎巍并未停下煮茶的动作,云淡风轻,缓缓开口,
“令郎今天新背了首诗,甚有长进,日后必是肱骨之臣。”
李闵行眸光一沉,强忍下心头的痛意,
“大人放心,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恳请大人让我见见儿子。”
黎巍却笑着摇头,
“李大人放心,令郎一切都好,日后总会见上的,不急……”
屋内再无人声,唯余炉上水沸之音。
一道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立在高处,俯瞰整个京都,风动玄色衣袍。
他眼底微动,便有黑衣人推门而入,躬身行礼,
“启禀主上,东西已有下落,现就在京都之内。”
他闻言目光深沉,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次务必得手,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黑衣人郑重回话,
“是,属下定不辱命。”
边境的战报带着辰国的第一场雪入了京城,眼下的城中尽目素裹,人烟寥寥。不过即使是这种天气,仍是有人冒雪出门。
马车悄然停在一处陋巷前,车内人便兀自掀帘下来,每一步都在雪地里留下痕迹。他拥着白狐皮毛的大氅,衬着面容清隽,指节叩响旧门,华贵与粗陋肆意碰撞,光站在此处便觉得这不是他该来之所。
他倒也不言语,等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你这耳朵是越发不好了,我给你治治?”
萧怀野不理会他的打趣,随意穿着身青色素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扰人清梦,你还有理不成?”
容珏坐到火盆边,原不是什么好炭,随便扒了下便有浮灰扬起,他不免蹙了眉,
“你若缺银子就来找我拿,何苦用这等劣质炭,不嫌熏得慌?”
萧怀野轻扯嘴角,自嘲一笑,
“我自来如此,早就不是少爷了,何必讲究这些用度……”
他拂开肩上的雪渍,似有些厌倦,如今自己不过平民小卒,似无根浮萍,本就是个没有家的人。固然容珏总看顾着自己,但还是觉得自己不配用那些个好东西。
容珏见他神情倦倦,便想起今日的来意,
“今天我也不是来找你闲聊的,是有正事要说。你可知边境出事了?”
萧怀野眼神一凛,
“可是与禹国之战出了岔子?”
容珏凝重地点头,缓缓道,
“不知为何军报有误,禹国不止派了两万人马,而是整整五万,原本陛下从京城调兵一万增援,剩下的人马从燕州驰援,结果燕州援军迟迟未到,加上走水路押送的粮草延误,罗鸣将军率军死守朔州,却因人马悬殊战败,禹国眼下已拿下朔州和肃州,情形不妙,陛下也命使臣前往议和。”
“此战错漏实在太多,援军为何迟迟未至、粮草又为何耽搁,陛下大怒,黎巍便自请清查,主管漕运的朝臣下狱了大半,更别提燕州的部将,京中眼下人人自危,你在马头帮工,更得小心。”
炭烧得通红,火花清脆一炸,萧怀野侧过头问,
“漕运这头是谁顶上来了?”
容珏同他略一对视,
“就是度支副史,那个叫常缙的。”
萧怀野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他,黎巍这些年权倾朝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顶缺的,那常缙自然也是他的人……”
容珏挑了挑眉,品着手里这杯寡淡的茶,
“父亲的意思是漕运这头牵涉甚广,并不好查,但燕州那头为何没有增援倒是不难探知,主将咬定无人传令增援,可这怎么可能呢?”
萧怀野睨了他一眼,幽幽道,
“这个世道,有何不可能?他不会不知道,违抗军令致使辰国丢了城池是何等罪名,这可不是无人前来传令可以搪塞过去的。他没那么傻,如果此言为真,去查传令的人就知道了。”
容珏有些迟疑,
“如果当真无人传令,这可是通敌叛国,有谁会故意如此?”
萧怀野戏谑地望着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突然笑了起来,直至额角青筋浮现,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是啊,有谁会通敌叛国呢……”
“反正眼下冬日河道封着,我也无事可忙,去燕州查查吧。”
容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回京城是为何,若能查出当年的真相,你之后作何打算?”
宋义琛没心没肺地笑着,
“自然是找个山野之地,白日捕鱼捉鸟耕种,晚上饮酒吟诗作画,岂不自在?”
容珏轻轻一叹,
“我们两家原本就是世交,你自小聪颖,文武皆在我之上,若当年没有那个意外,你如今也早该入朝为官了。”
“以你之才,就真的想碌碌一生吗?”
宋义琛懒散靠在椅背上,好不慵懒,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性凉薄,当年我就这么看着风光无限的萧府跌落云端,门可罗雀。事到如今我只想独善其身罢了。”
黎巍,这个名字以一种极致残忍的方式刻在萧怀野的脑海里,似魑魅魍魉、似梦魇。这位宰相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登高易跌重,待东风过去,谁还能送他再登上青云?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萧怀野什么时候和陆妘见面??感谢在2023-02-10 00:26:14~2023-02-13 02: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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