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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妘闻言顿时回过神来,眼眸清亮,直直望着景深点头,
“先生,我想的。”
景深轻笑一声,
“堂堂宰府,一架屏风还是买得起的。快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陆妘被池水一凉,有些迷糊,思索着景深方才的言语,不觉间已经回到房门口。
朝檀见自家小姐形容狼狈,心下一惊,
“小姐,怎么出去一趟湿成这个样子?”
“我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夕雾,快去端碗姜汤进来给小姐驱寒。”
陆妘无奈一笑,
“我去听先生讲课险些被人发现,只好躲在水里。”
“对了,方才没人来过吧?”
朝檀摇了摇头,
“小姐放心,未曾有人来过。只是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妘自顾自地笑了笑,
“是啊,我这是何苦来呢,只是终究意难平罢了。”
浴池之内身影绰约,夕雾回来便入内服侍,待陆妘穿好衣裳才开口,
“小姐,回来的路上奴婢碰见大人身边的长风,传话说午后请小姐过去与老爷夫人一同用膳。”
陆妘端着姜茶喝下,雾气氤氲,一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正午日头当头,陆妘不疾不徐地步入父母的纯晖院,在门口便遇上了陆珩。
要说这陆家兄妹当真生得出众,陆妘清绝艳艳,陆珩更是芝兰玉树,一身天青色如意纹云袍更显眸光温润,眉眼似有松竹之影,不禁让人赞一句玉面郎君。
陆珩眉心一动,想起方才听闻,便戏谑开口,
“听说今晨书塾外有人偷听,还留下了自己的见解,先生也颇为欣赏。只是念及众人所论涉及国事,难免有欠妥当之处,唯恐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后胡乱做文章,先生便来支会于我,欲请清查府内是否有人鱼目混珠……”
陆妘眸光微闪,笑了起来,
“竟有此事,不知兄长打算如何?”
陆珩轻笑一声,掩唇道,
“先生将那页清谈高论一并给了我,本来是打算彻查一番,只是那字迹实在是熟悉,何须费神去查。”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陆二小姐么?”
陆妘垂眸一笑,故作恼怒,
“哥哥明知是我,何必故弄玄虚?”
“我非孔公绪,你又何故埋汰我所言乃清谈高论?”
陆珩轻叹,望着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不免劝道,
“我素来知道你志在庙堂,可叹你身为女子,空有青云之志,却似伏枥老骥。不要说如今可没有女子入仕的先例,父亲母亲若知晓也定不允准。”
“你我看似生在宰辅之家,钟鸣鼎食,可越是这样,越得守规矩。否则这番清谈高论被传出去,对府里没有半点好处。”
他素来最宠着自家小妹,万事他都可以给她扛着,只是父亲持身中立,在朝中素有雅望,母亲的母家更是重礼世家。若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总置喙朝政,于她闺名不利,日后夫家只怕也不喜,所以今日话也说得重些。
陆妘攥着帕子,默默良久,陆珩只得软下声哄道,
“过两日花朝节我带你去京郊踏春,看看风景心情便好了,好不好?”
陆妘淡淡瞥了他一眼,才应了下来,
“嗯。”
陆知邈和王沅安坐于上,见儿女进屋,神色温和。
陆妘和陆珩敛眉行礼,
“给父亲母亲请安。”
随后陆妘便起身给父母奉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恭敬有加。琅琊王氏素来重礼,纵是母亲身边的陪嫁王嬷嬷也挑不出陆妘半点错来。
王沅笑着看向陆妘,
“妘儿快坐下,今日你爹和珩儿休沐,正好我们一道用午膳。”
食不言,寝不语,几人静悄悄用了膳,待漱了口才坐到一起说话。陆知邈鬓间隐约有了白发,但俊秀风姿不减当年,更添稳重,若没有一副好皮囊和满腹才华,也只怕不能得王氏家主青眼。
他温和开口,
“妘儿,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陆妘摇了摇头,总不能说自己落水着凉,便温和答道,
“劳父亲挂心了,女儿并无不适。倒是前几日听父亲咳嗽了几声,我便想着给父亲熬了一盏冰糖雪梨汤。”
陆知邈心下一暖,不住点头,
“妘儿长大了,会心疼人了……”
王嬷嬷也不免赞道,
”老爷夫人有福气,也不知道以后哪家郎子有福气能娶了小姐去。”
陆妘面色一凝,片刻就恢复如常,笑了笑,
“女儿还小,不着急的。”
话间陆文邈便想起今晨之事,
“前几日我入宫时陛下问及府中书塾,直言书塾里的后生皆是可造之材,教授课业之人须慎重挑选,正巧景深也在,便问他是否愿意入书塾讲习。”
陆珩闻得此事,挑眉道,
“临渊竟要来书塾当先生么?以他之才,倒是大材小用了。”
也是,景深与他同年科举入仕,还高居状元之位,朝务繁忙之余还要抽空入府调教那些高门子弟,确实有些杀鸡用牛刀。即便是陆知邈当时也认为景深会婉拒,可他就是从善如流地应下,没有表现出半分为难,今晨更是亲自登门,同自己商议教习一事,无半分怠慢。
“我瞧着他倒是很上心,既如此便有劳他了,日后他过府一事就由珩儿你亲自过问,当以礼待之。”
陆珩垂眸应下,又听父亲接着开口,
“不过他倒是谈起一事,我还拿不定主意。”
“景深说从前妘儿也唤他一句先生,如今又是入府教书,若妘儿愿意,不妨也入书塾一道听学,读书明礼,对她也有好处。”
陆妘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此处眉心一跳,似有火苗照入眼眸。
陆珩却是微蹙了眉,
“书塾之内尽是男子,多有不便,临渊这个提议倒是欠妥。”
陆知邈不置可否,抬头望着女儿,
“景深也说男女有别,既如此放了屏风帘子,隔出两个房间便是。”
“妘儿,你的意思呢?”
陆知邈想着自家儿女与景深从前相识,如今陛下信重景深,日后大有前程,若能与他交好,也不算坏事。更何况景深一届白衣,击败世家郎君,似当年的自己,他也是极为欣赏的,趁这个机会女儿也可多学些道理。
陆妘灿然一笑,
“女儿愿意,能得先生教导,乃人生一大幸事。”
陆珩望着她,似是在说:和我学不也行么?我比之景深也没差许多吧……
陆妘却刻意略过陆珩的眼神,目光灼灼,原来景深所言是这个意思,他为自己讨来了个入书塾听学的机会。
她往外走着,莞尔一笑,似花叶飘下,惊动一池春水,喃喃道,
“当年就说过,先生当是个好人的……”
王沅看着陆妘的背影,笑叹一声,
“妘儿看似温和,实则刚强,这性子是随了你。”
陆知邈拍了拍夫人的手,
“这性子有何不好?总不会被别人欺负了去。她在外处事稳重,心思缜密,我也不担心她吃亏,只是瞧她方才的模样,似是无心男女之情,这婚姻大事……难咯!”
陆妘回了房,想着今日心情好,便换了一身极为素净的衣衫,悄悄出门去了。陆府居于京城东北的弄月巷,自来都是达官贵人的住所。
马车穿过长安街,自青淮街一路向东,来到靠近东城门的崇宁坊里的一处高楼,约莫九层,以沉木筑成,格外显眼,匾上题“闲云楼”三字。光这么看倒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若随意在路上一问,却是处无人不知的所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1]。
闲云楼,观世间物换星移,做的就是情报的生意,江湖茫茫,却没有此处探不到的消息,此处人人皆可进,也皆可问,唯一的规矩便是不答庙堂之事,又偏偏在京城扎根,颇有些大隐于市的意味。
虽然规矩如此,但此楼深不可测,曾也有朝中之人想将其收为己用,却屡屡铩羽而归,楼主从不露面,即便有心之人想探知,也无门路。
不过陆妘这头,却是熟稔地来到后门,楼内侍从见了她便笑着将陆妘请入楼中。
侍从边引路边开口,
“小姐许久未来,楼主念叨了许久呢。”
说罢将陆妘请进最高楼的屋内,行礼之后便轻声离开。她随意打量了一眼屋子,眼睛一亮,给自己泡了杯茶慢慢品着,便听见有飒亮的嗓音传来,
“前日刚到的九曲红梅,我才不在一会儿就被小贼给惦记上了!”
陆妘听见来人的打趣,却泰然自若,挑眉道,
“小贼刚被我赶跑了,堂堂闲云楼楼主,你少不得请我多饮几盏聊表谢意?”
苏鹤余知道陆妘在自己面前一向恣意,便轻轻捏了捏她那张美人面,
“我说你这人,平日在旁人面前的做派,那叫一个端庄大气,怎么一到我这儿脸皮变得比城墙还厚?”
陆妘不以为意,
“那不是说明苏小姐在我心里是极为特别的存在么?”
“好啦,你也别卖关子,快同我说说最近有些什么新鲜事。”
苏鹤余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拿起醒木一拍,活像一个说书人,
“话说近日吴家三少爷吴晟在醉欢楼看中了一个当红花魁,那花魁长得叫一个娇艳欲滴。不过这位花魁不似旁人,喜好风雅,扬言谁若能作出一首绝妙好诗便能与她一度春宵。”
“这吴晟不学无术在京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便花钱找了个穷书生让他作诗一首献给花魁,花魁一看那诗便已芳心暗许,但打听后才知吴晟此人纨绔,所以诗定不是他自己所作。于是花魁辗转打听找到了写诗的书生,二人一见倾心,谁还管那些礼教纲常,便决定私奔。不料吴晟知晓,怒发冲冠,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拦这对鸳鸯,盛怒之下竟叫人打死了书生,花魁悲从中来,便跑到吴府前撞死,还留下了一份血书。血书具体写了什么无从得知,不过吴大人看过之后便气晕了过去,醒来之后狠狠教训了吴晟一顿,生生在床上将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床走路……”
“啧啧,真是可叹呐……”
[1]出自王勃《滕王阁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很想让大家猜男主……
这本书和陆妘有互动的男性角色不少,女主属于慢慢开窍的那种,但只会对一个人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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