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毕,太极殿中灯火大亮,四面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殿院四周都布满了□□枪炮。
好家伙,她知道帝王身边定会有暗卫相护,却没料到眼前这位动辄一个军队。
宫禁本就森严,通常内殿之中为了方便安全,历代帝王都不会放置太多的军力在这里,而眼前这位不仅暗藏□□炮火,还设置诸多机关精巧。
数不清的亲卫以包裹之势围卷了风阮,他们结成人墙。刀光剑戟所向,正是胁迫帝王的风阮。
“真是惜命啊......”风阮在弗彻身边耳语道。
“姑娘谬赞,如此阵仗,都不敌姑娘的一纸符咒。”
弗彻已然明了,唯有玄清宗的清莲血咒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被他人操控,他还是小看了她。
“让他们将手中兵器都扔掉,所有人退到殿内,半个时辰之内不许出来。”
见弗彻未动,风阮手上用力,锋利的剑身刺破了弗彻冷白的肌肤,血液染上了月光下泛着华光的长剑。
弗彻侧首盯着风阮,一字一顿道:“都给朕退下。半个时辰之内不许出来。”
亲卫军首领卫瑨闻言应是,率领着众多亲卫军退居殿内,转眼之间,刚才还密密麻麻的庭院只余风阮和弗彻二人。
“让我猜猜看,现下姑娘是要带着我去找即墨随了吧。”弗彻微微笑着,半点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只是稍乱的鬓角显露出此刻的他有一些狼狈。
梦境之中的弗彻太过阴诡,风阮丝毫不敢大意,她不回答他的话,将长剑扔到一旁,拽着长绳牵制着弗彻向前。
昨日只说让即墨随先走,去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华朝皇宫风阮还不熟悉,不知即墨随会将华武帝带到哪里。
将人从噩梦之中带离需要击碎这个梦境,华武帝的噩梦既然是眼前的弗彻,那么击碎它只需要——
在华武帝面前击碎眼前这个人。
只是,即墨随现在会藏身在何处呢?
宫禁森严,他带着华武帝一定没有出宫,那么华朝宫中什么地方能够藏匿两个大活人,经过整整一夜的搜查都没有发现?
风阮拽着麻绳在寂静的宫道上走着,月色清辉照的两人身影长长,宫廷实在太大,风阮还没走出多久,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肩膀上的伤口经过她这么一鼓捣已经发炎,加之清莲血咒的反噬,让她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
风阮扯着麻绳对身后人命令道:“让你的人备一匹马来。”
弗彻闻言唇角微勾,淡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给她牵匹马。”
隐匿在宫墙之上的暗卫没多久便牵着马将缰绳放置于风阮身后数尺之外,由风阮亲自来取马。
风阮谨慎地先让弗彻上马,见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坐到他的身后,令弗彻拿着马儿的缰绳。
夜风送来他身上沁凉华贵的薄荷香气,竟与琴师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风阮心下复杂,华武帝这梦境实在是颠覆了她的认知,此间弯弯绕绕她现在无暇细想。
马蹄声打破了这宫道上的寂静,弗彻坐在前方幽瞳如此刻暗沉天色,他并未回首,问道:“去哪?”
风阮目光闪了闪,触及宫墙上一抹不起眼的划痕,心下有了主意,“宫廷西北角。”
宫廷西北角,那是冷宫所在。
驾驭着缰绳的弗彻,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幽深如万年寒潭的双眸,闪过一丝兴味,快如游龙。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骑马来到了冷宫,这里的布局风阮已经非常熟悉。
两人弃马而行,此刻已经月上中天,宫人们都已歇下,万籁寂静,只余虫鸣。
刚才在马上惊鸿一瞥,风阮注意到宫墙之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拼在一起,依稀是个“井”字。
她和即墨随共同知道的地方不多,结怨的地方倒是不少,冷宫废井算是一个。
所以风阮猜测,即墨随应该是将华武帝藏在了那片废井之中。
那里地处隐蔽,很少有人踏足,更加不会有人拿着火把往黑黢黢的水井底下看,的确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两人行至废井,荒废的园子一如既往的杂乱,只不过梦中的世界正值盛夏,此处虫鸣阵阵,花草葳蕤,显得生机勃勃。
“即墨随?即墨随你在这里吗?”
风阮在井口呼唤了几声,井底无人应答。
风阮皱眉,莫非自己想错了,不是此处?
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按照即墨随的谨慎程度,如果有人随随便便叫他,即使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他也不一定会出来。
得想办法自证一下。
风阮对着黑漆漆的水井小声说道:“即墨随,为了救你的侧妃,我和你一起进入过此处,井底有个大妖怪,你我还有......我们一同杀死了它。”
井底依旧毫无动静。
可能叙述的太笼统了,风阮暗自想道,她接着又道:“后来除夕夜宴,我不小心甩了你一脸酒......”
井底的即墨随脸色黑了黑,确定是她没错,方对着上空道:“递根麻绳下来。”
风阮将捆绑着弗彻的麻绳取下,有清莲血咒的束缚在,他没有她的命令压根动不了。
麻绳一点点垂进井中,另外一头被风阮牢牢系在那棵紫藤花树干上。
井底即墨随将麻绳捆在华武帝身上,再将华武帝绑在自己背上,双手双脚顺着麻绳向上攀爬。
不多时,即墨随便将华武帝背了出来,只是由于惊惧过度又有两日没有进食,华武帝已经陷入了昏迷。
长天之上明月在云海中沉浮,周围没有星星,一时隐在云中,一时又探出头来。
长天之下华武帝昏睡在一侧,风阮匆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即墨随听罢看了弗彻一眼,眸光复杂难辨。
他杀意微生,开口却语气平静:“父皇的心魔便是他,除去他,是不是父皇也能从此处解脱。”
弗彻在场,即墨随隐去了梦境二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风阮应是,又补充道:“只是,必须要让陛下亲眼目睹这一切。”
“呵。”
弗彻精致的薄唇发出一个音节,神情阴鸷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隐隐透出些疯魔。
风阮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杀朕?恐怕你们本事还不够。”
他中了玄清观至高无上的秘法清莲血咒,怎么可能动弹得了,不可能的。
在风阮震惊的目光之中,弗彻一步步退后,冲着她放肆地挥手以示自由,恶劣地笑意绽放在唇边。
他看似退得慢,实则后退之时身形仿若一道暗劲深藏的飓风。
抬起的手掌霎时有万丈光芒涌出,铺天盖地的光幕将华武帝包裹起来。
变故生的太快,即墨随擅长近身格斗,而风阮身上已经失去符咒的加持,华武帝此刻已然命悬一线。
这通天光幕由一束束光矢组成,触及华武帝的肌肤,不消片刻华武帝的外裳已经破损不堪,留下一身血迹。
华武帝眉头紧紧皱着,冷汗滴滴落下,却依旧昏睡在梦中。
即墨随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厚积薄发之下,即墨随悍然前冲的身影如雷霆之烈,人影划过圆月,惊破紫檀花树上栖息的候鸟,迫散了一地的尘埃。
他用背部抵挡住入侵的光幕,把自己当做肉盾,但这光幕冲击力太强,一下子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以硬碰硬生生将华武帝从光幕之中拽了出来,自己也晕倒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的残兵败将,弗彻目光移到风阮身上。
幽柔温淡的声音响起,眼眸静静凝视着她,眸中泛出来的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姑娘,游戏结束了。”
......你也该上路了。
风阮奇异地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等等,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你到底有没有中我的咒?”
月光之下少女眸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是深邃无垠,像是一片浩渺波荡的深海,承载着破碎的月光,充满着奇异的诱惑力。
弗彻罕见的被她眼底的光吸引住,破天荒在杀人之前同被杀者聊聊天。
他回答道:“清莲血咒的确奏效了,只是朕的体质异于常人,这咒法只能困住朕不超过一个时辰而已。”
风阮明悟,点了点头。
风阮从未想过,自己的小命竟然搭在了一场噩梦中。
眼前这人是食物链中的顶级强者,刚才的倾天光幕之中,蕴藏着无穷的自然之力,参悟自然之力并将之蕴藏道自己身上,自身力量便源源不断从自然中获取。
的确是一个极致聪明的人。
风阮胸前伤口的血液已经一层层洇湿绷带,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一滴一滴顺着井边落到水井之中。
弗彻指尖已经汇聚好莹莹皎光。
他面孔英俊到极致,本身就高大挺拔的身姿在这一刻恍如神祇降临。
其实比起神祇,他更像是一个魔王。
暗黑鎏金帝王服在月夜下沉敛高贵,面露轻蔑,墨发被墨玉冠一丝不苟梳起,整个人威压可怖。
讥诮的眸色毫不遮掩,这场游戏耽搁他太多时间了,是时候结束了。
指尖荧光大盛,再一次铺天盖地涌向风阮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