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所言不假,福祸确实相倚,‘好感值+3\'没多久,因果在赵止的脑海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声,“什么?他要走了?”
回廊上的风铃已然平息下来,赵止从‘荼’的口中得知,他过几日就要离开重门宫。
风铃下,少女眉眼微皱,脸上浮现出比烛光还明显的失落,“你要去哪里?”
“去找一样东西。”‘荼’说的话符合祂的宿命,“虽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
“是去找治疗你眼睛的药吗?”赵止问。
“也许。”‘荼’说。
赵止抬起头,略显急切地问,“那我以后去哪儿找你?”
‘荼’垂眸看向赵止,“有缘便能再见。”
赵止的脑袋垂下去,双肩也有气无力地陷入衣裳的包裹中,像是一团被雨水打蔫的绒毛,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便是见不到了。”
一阵只闻风声的沉默后,‘荼’低下头看向赵止,“你该休息了。”
听闻此话,少女的双眸突然升上紧张,她伸出手,立马紧紧地攥住‘荼’的衣袖,“你是不是要走了?别扔下我。”
“我今日并不会离开重门宫。”‘荼’的语气耐心,但双眼依旧冷淡,“已过三更,你该回屋了。”
“我不困。”赵止急忙说,“你不准走,”她又把‘荼’的袖角攥得更紧,“我们就快永远见不着了,你得留下来陪我。”
少女似乎比刚认识‘荼’的时候熟稔了不少,尤其是在暴露了自己的部分本性后,动作便愈发大胆。
‘荼’并不言语,只是垂首看赵止,无言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不准你走。”赵止的眼中有怯懦,但却执拗地想留下‘荼’,“如果你现在走,我,我就喊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如谪仙般的白绫仙君,深更半夜还在姑娘家的闺房外站着。”
兔子急了不仅会咬人,还反咬得厉害,明明紧抓着‘荼’不放的人是她,却能得把白的说成黑的。
‘荼’依旧无言地看着赵止,他知道少女不会这么做,片刻后,他开口,“如果你实在不困,可以和我一起去见宫主。”
“见,”赵止立马松开手中的袖角,“见他干什么?”
‘荼’像是看着一团拼命逞强的绒毛,眼神中似笑非笑,“去聊一聊雷灵力和水灵力的事,宫主似乎对你的灵根不甚了解。”
几乎在听闻此言的瞬间,赵止的脚步往后退了几步,手僵硬地往后伸,指尖抠住门框,双眸中都是不自在和委屈,“白绫仙君,我突然有些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门缓慢地被关上,“吱呀”声中满是念念不舍和流连,门关上后不久,门内的烛光被熄灭。
‘荼’的身影也遁入夜色,眼上覆着的白绫在夜风中轻飘。
直到走远后,他才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抽出,左手的手背上,银色的纹路不仅没有消失,且愈发加深,魂阵虽然湮灭,但留下了棘手的阴气。
回至书房,‘荼’用素色帛包裹住左手,血迹将布帛渗透染红,‘荼’垂眸看向素色帛上的血迹,这股阴气让他觉得很熟悉,他似乎见过这样的存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些明暗的光影,光影中,有幽幽鬼火在旋转的灯笼中飘摇。
万里之外,硕大的鬼眼珠子睁开,亮出被鬼火照耀得狰狞的竖瞳,像是通往地狱的眼睛。
而重门宫的闺房中,因果则对赵止说,“宿主,‘荼’好像在阵法中受伤了,你要不要找个机会去慰问他,也好增长增长好感值。”
赵止坐在榻上,身后随意地半披外袍,手中捧着不是很厚的书,书名上写有《陶朱公养鱼经》,闻言她抬起眼,略作思考,“现在不行,我现在不应该知道他受伤了。”
说完后,她继续垂眼看书,书页轻慢地翻动,一如她冷静的心。
赵止一夜几乎没睡,因果怀疑自家宿主是被殷至给传染了失眠症。
“我没有失眠。”赵止放下手中的书卷,“但石榴确实能助眠。”
于是清晨日光氤氲的庭院中,石榴树下多了一道绒毛般的少女身影,少女高高地举起手,却始终够不到石榴,赵止咬住下嘴唇,从地上捡起竹枝,生疏地朝树上的石榴捅去。
赭红的果实个个饱满而圆润,但赵止够得脸都红了,才打落下一颗又小又青的果子,赵止抬起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有些疲累地靠在树上。
这处庭院,是‘荼’每日必然经过的地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赵止的身后便响起‘荼’的冷淡而低沉声音,“你想吃石榴?”
“白绫仙君日安,我个子不够高,”赵止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自己的胳膊,“胳膊也不够长。”
赵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陡然转身看向‘荼’,“‘白绫仙君,你能不能抱我上去?”
‘荼’还没有回应,赵止已然走到他跟前,把他的双手扣到自己的腰身,“抱高些,我要最上面的那几颗。”
重邹然早起练剑而归,行至庭院,看到的便是这幅‘仙君抱人挑石榴’图,忍不住停驻脚步,仰起头也指挥上,“师妹,你左手边有颗个头极大的果子,熟得都快裂开了。”
赵止闻言往左伸手,摘下石榴后收力,身体一个不稳,直直地往下栽去。
“小心!”重邹然连忙出剑,剑挑起地上的竹筐,把所有撒下的石榴都接住,而赵止则是满当当地坠入‘荼’的怀中。
她先是害怕地闭上双眼,但当她意识到这是‘荼’的怀抱后,便又睁开眼睛,她的腰身被‘荼’稳健地抱在怀中,两个人的体型差得极大,‘荼’仿若一只手就能把赵止完全罩入怀中。
赵止睁开的双眼和‘荼’对视上,嘴角突然浮现出劫后余生般的微笑,“幸好接住我的是你。”
‘荼’略有怔然地松开赵止,让她双脚落地,赵止的脑海中响起‘好感值+2’的提示音。
大师兄在一旁不应景地开口,“师妹,幸好你这石榴都被接住了,一个都没有碎。”
赵止抱起装满石榴的竹筐,“谢谢师兄。”
重邹然一时没适应师妹不再冷淡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客气。”他看向竹筐,“师妹你摘这么多石榴回去干什么?”
“酿酒。”赵止回答。
“酿酒?”重邹然讶然,“我记得师妹你的体质不适宜喝酒。”
“不是酿给我自己喝的。”赵止说。
重邹然立马了然,看向赵止身后的‘荼’,“那便是酿给无名仙君的。”
“也不是,”赵止摇头,“给一位朋友...不,也不算是朋友,现在只能算是认识的人,反正有些人马上要走了,也喝不到。”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女的嘴唇微撅,像是在赌气。
‘荼’的视线透过白绫看向赵止,思绪不禁落在‘认识的人’这四个字后。
重邹然倒是没有多想,他瞧见远处的身影,抬起剑鞘打招呼,“秦姑娘来了。”
秦瑶池也是练剑而归,手上还提着剑,大汗淋漓,她见到‘荼’后,立马放下剑,行了一个恭敬到有些过度的礼。
“我们正聊到师妹要酿石榴酒。”重邹然指向竹筐里的石榴。
秦瑶池探头而望,不怎么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一板正经地客套道,“只可惜我们要走了,怕是喝不到师妹你酿的酒了。”
“你们也要出山?”赵止问。
“如今阴兽蹿动,精怪横行,”秦瑶池的手放在剑鞘上,“我和邹然兄准备出去历练的同时也能缓一缓这些动乱。”
秦瑶池突然停下话语,看向赵止过于如画的眉眼,“我讲这些师妹怕是要无聊了。”
赵止的手不安地扣了扣竹筐的边檐,她沉默地摇头,就在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时候,赵止蓦然抬起头,像是终于做下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也要出山。”
“师妹,你身体不适,我们此次下山并不适合你一同去。”重邹然第一个出声反对,“你若是在重门宫中待闷了,可以让宫主送你回成化门中继续受教习。”
秦瑶池话不对题地开口,“我竟不知道赵止姑娘竟然在成化门中受过教习,那怎么还是筑基的实力?”
话至此,迟钝温和如大师兄也皱起眉,他转头对秦瑶池直言,“秦师兄,你少说些吧。”
听重邹然不叫自己秦姑娘,反而改叫秦师兄了,秦瑶池的脸色一僵,她嗓子里的声音梗在半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转头看向重邹然的侧脸,心中的气又顿时一猛,别过头不再说话。
“我又不一定同你们一起出去。”赵止把手缩到袖子里,眼睛觑向‘荼’,“白绫仙君,你也觉得我也应该待在重门宫中吗?”
‘荼’垂眸看她,“姑娘是自由身,自有自由处。”
重邹然无奈地摇了摇头,“如若师妹你下山历练,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走的,我会把此事告知宫主,请命护送你。”
秦瑶池闻言猛然转头看向重邹然,一个欲言又止,脸色完全沉下,她把剑“啪”得插入剑鞘中,转身离去。
竹筐中传来响动声,一只雪白的毛团扎入石榴堆中,用鼻子嗅来嗅去。
赵止双眼一亮,嘴角浮起笑,“谁家的兔子成精了?”
重邹然有些愣地看向赵止嘴角的笑,他已然记不到上一次见到师妹笑是什么时候,要真的追溯起来,日子恐怕得往师妹去成化门受教习前数,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觉得师妹长得与从前似乎很不一样,但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没什么不同。
重邹然收回眼,眼底的‘紫色记忆’又浅了一层,“这兔子看起来有些害怕。”
兔子像是注意到众人对它的注视,整个缩到石榴堆里,试图伪装成一块石头。
“胆子真小,着实可爱。”重邹然难得体会到童趣。
坐在‘荼’身旁的赵止却突然看向‘荼’,低声说,“有些东西看起来怯懦,可能心里都是阴暗的心思,一直在贪图别人的东西。”
少女是故意说给‘荼’听的,因为这话只有‘荼’能听懂,‘荼’闻言后,转头看向赵止,“也许正是因为怯懦,才生阴暗,如果有人指正,便还能迷途知返。”
重邹然没明白他们的话,自我理解地开口,“确实,你看这兔子,如果它被人抱着,就能不这么害怕了。”
赵止继续看‘荼’,不经意地喟叹道,“那也看那人愿不愿意抱着啊。”
就在此时,一直装石头的兔子实在忍不住,它“扑通”得从竹筐里跳出来,寻着一处看起来最软最安全的地方跳去。
白绒团跳入赵止的怀中,赵止先是惊讶,而后用手把兔子护在怀中,用指尖捋了捋兔子的绒毛,一人一兔凑在一起,像两团软糯的糕点。
赵止开口,“白绫仙君,你看,它倒是有人抱了。”她弯下身,用脸蹭了蹭怀中的绒毛。
‘荼’的视线落在赵止低垂的眉眼上,蓦然想起适才将少女抱了个满怀的场景,少女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好感值+2。”提示音响起,因果在赵止的脑海中不由地感慨,“宿主,我见过最远的路,就是你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