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虽说是想立马动身,但因殷至所在之地实在太远,御剑夜行而去,估摸也要三五天才能抵达。

于是赵止寻重门宫一僻静处,让因果布置一道一劳永逸的传送阵。

如此长距离的传送阵耗费足足两分好感值,且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耗时一日。

林荫下四处阴凉,赵止坐在石凳之上,看着传送阵在林荫之间逐渐成形,还需半日的时间才能完全构筑完成。

这传送阵外人是看不见的,于是重邹然路过此处,便看到自家师妹正在亭子下执子自我对弈。

他饶有兴致朝身后的无名仙君一拱手,径自朝亭子处走来,“师妹。”

赵止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并不抬头,只略微点头。

重邹然挑眉,觉得自家小师妹变化实在大,让他不由得想起昨日洗剑西潭时,他甚至把自家师妹错认为从未相识的陌生少女。

“师妹今日怎么不去找无名仙君?”重邹然问,“前几日我听人说,你成日便往无名仙君处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拜仙君为师。”

“没空。”赵止言简意赅。

“下棋倒是有空,”重邹然笑起来,“等你这盘棋下完,不若和师兄一同去见仙君?”

赵止现在不能离开阵法,“不去。”

“为何不去?”重邹然还想打趣自家的师妹。

赵止截断重邹然的劝解,“不是熟人,不便叨扰。”

在赵止脑海里布置阵法的因果闻言发出尖叫,“宿主,‘荼’在你身后!”

赵止落子的手一僵。

“原来在赵止姑娘心中,在下连个熟人都不是。”‘荼’的声音依旧平稳。

“啪”的一声,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散乱洒下,少女惊慌地站起,朝转身离开的‘荼’跑去。

赵止绕过石凳,跑得过于匆忙,鬓角散乱,膝盖被石凳绊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荼’的身上倒去,结结实实地扑到一个满是笔墨味的怀中,她脸色泛红,显然是被急的。

她心神不宁地在‘荼’的怀中喘了几口气,头顶上传来‘荼’冷淡的嗓音,“抱够了吗?”

赵止立马站直身,“够...够了。”她捏紧双手,局促地跟在‘荼’后面。

一路无话,重邹然显然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依旧不断谈笑,还夸赞起重门宫的素斋,“比那些人间的鱼肉还要上口。”

素斋再怎么上口,午宴也始终沉默,碗筷的声音很轻,就连重邹然也正襟危坐,不再多言语。

他不仅正襟危坐,而且十分紧张,他莫名觉得无名仙君此时心情不大好,却又无法从仙君淡漠的神情中发现半点异常,明明看起来与平日无异。

最令他紧张的是师妹的大胆作为,重邹然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师妹不断从无名仙君的碟中夹走素斋,惊得连碗都放下了。

这可是他平日里连直视都不敢的仙君,师妹竟然如此大不敬,重邹然连忙把碗碟朝赵止处推,“师妹,你吃这里的,这儿还有许多。”

赵止不听,长筷依旧往‘荼’碟前伸,‘荼’不理会她,她便一直夹。

重邹然实在受不了这一触即破的紧张气氛,找借口尽快离席,带着随从匆匆离去。

赵止依旧从‘荼’碟里夹素斋,‘荼’安静地放下碗筷,他站起身离席,“姑娘原来喜欢吃生人碟中的菜。”

赵止咽下嘴中的饭菜,连忙跟着站起身离席,“对,对不起,白绫仙君。”

“未做亏心事,何来的对不起,”‘荼’点燃一炷檀香,“姑娘不要唤我白绫仙君,同旁人一样叫我无名君便好。”

“不要!”赵止连忙出声,然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声音放低,“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疏远仙君,我只是不想和大师兄说话,故意那么说想要他快点离开。”

赵止跟着‘荼’走到门外的回廊中,在竹荫下拉住‘荼’的衣角,“白绫仙君,我怎么可能把你当成生人。”

‘荼’垂首,隔着白绫看向赵止,矫正她的措辞,“无名君。”

赵止抬起头,几乎倔强地说,“白绫仙君。”

“无名君。”‘荼’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赵止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鼻头已然有些泛红,“那我不唤你无名君,也不唤你白绫仙君了,都太生疏。”

‘荼’开口,“那你想如何唤我?”

赵止抬起头,手指缠住‘荼’的衣袖,“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生人,我只有你了。”

‘荼’无言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赵止语气磕绊,舌头几乎打结,“哥...哥哥。”

‘荼’垂眼看她,见‘荼’没有反应,赵止继续喊,“白绫哥哥。”

‘荼’似乎叹了口气,把衣袖从赵止的手中抽出,“我可没有你这么一个妹妹。”话虽这么说,赵止的脑海里响起两声‘好感值+1’。

重门宫之上朗朗晴空,仙鹤浮云而起,而万里之外的鬼境中,血雨飘渺,黑云压城。

鬼城之上白日极短,生活在鬼境内的寻常百姓们早早地关上门,生怕被夜晚出来游街的邪道和精怪们找麻烦。

路上鲜有行人,他们打着伞,因为天上落下的血雨频频抱怨。

鬼境的夜市亮起,胆子大的百姓和精怪们纷纷涌上繁荣的街道,鬼火阵阵,有人在表演喷火,半空中的火焰几乎要融化血雨。

赵止撑着油纸伞踏出阵法,伞面上有蓝色的闪电攒动,隔绝漫天而落的血雨。

行于闹市,许多精怪与鬼对这位独行的姑娘感到好奇,但又纷纷被她周身笼罩的巨大灵压所震慑,不约而同地埋头躲避视线。

赵止踏上桥,桥两处灯火通明,赤红的河水上有白船游曳,桥的栏杆上坠有一串串鬼的眼睛珠,轮转着散发透亮的绿光。

过完桥,便是整个鬼境最大的鬼殿,与鬼市的热闹不同,这片绵延的鬼殿十分僻静,偶尔只会传来浣衣鬼敲打竹子的细小动静。

每个墙上都挂有灯笼,灯笼里转着精细的纸画,散发黄融色的暖光,不时有侍卫在殿墙之内穿梭,脚步声整齐而微弱,像是怕吵醒整个宫殿的主人。

这座与世隔绝的宫殿里,住着令四海八荒敬而远之的‘鬼世子’,将整个鬼境管理得井井有条。

鬼城内外,只要是家中有小儿啼哭,只管说上一句“你要是再哭,我便叫鬼世子把你捉去吃了”,保管小儿们纷纷吓得连哭嗝儿都不敢打。

在传言中,鬼世子一会儿是一头巨兽,一会儿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头,没有人看见过他的真面目,亦或是,看见他真面目的人也许都死了。

因果用笃定的语气说,“我敢肯定,鬼世子就是我们要找的殷至,他在鬼殿的深处。”

进入鬼殿后,天上的血雨便停了,赵止收起伞,她今日的打扮与平时不同,甚至可以算是‘入乡随俗’,是用两分好感值换来的‘鬼境精怪装’。

柔顺的头发里用植物的彩藤编了几缕俏皮的辫子,发尾坠有迷你的小石榴,衣裳上也有石榴形状的挂饰,手腕处系有一串浅赭色银铃,也被雕刻成石榴的形状。

赵止的右眼尾略显红色,点缀一抹极小的石榴状朱砂。

“近了,”因果说,“更近了,对,就在这处。”

赵止的脚步停在一扇雕有‘百鬼嬉戏’图的纸窗前,此殿极大,屋内隐隐有烛光摇曳,还有极弱的丝竹声。

“不知道为什么,”因果说,“神祇的气息极弱,他好像受了非常严重的伤。”

赵止沉默不言,她放下手中的伞,抬起手,而后在因果惊慌而又不解的注视下——将精巧的纸窗点破一个洞。

赵止被烛光映亮的双眼凑向纸窗,才低下头,身后便响起一道冰凉且阴沉的声音,“殿内的侍卫是都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