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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绒绒的爪子盖在她娇小的面庞上。
敢动吗?
不敢动。
其实倒也没有奇怪的体验,爪子盖在脸上时,清谣只感到浅淡的山间雪松气息,仿佛吹过梅花枝头微冷的风。
她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渐渐地,也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外面好像有人在尖声哭泣,但刺耳的尖音骤然响起,又陡然被掐断,仿佛只是错觉。
清谣迷蒙睁眼,下意识望向自己身边,整整齐齐,没有人留宿的痕迹。
“您醒啦?”
墨玉告诉她,渊辞很早便出去了,吩咐不要吵醒她。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少女声音还带着慵懒的倦意,“好像有人哭?”
墨玉微顿,随后自然道;“下面有人不懂事,惊扰到您休息,残桃在盯着呢,您继续休息吧。”
清谣瞥了眼云钟,大概是七点半左右,也差不多是她平日自然醒的时间。
“算了,不睡回笼觉,要不然作息乱了,午觉睡不着。”
墨玉脸上露出不满表情——针对吵醒清谣的那人。
她在此时逐渐彻底清醒过来。
仔细想想这事,她觉得有点不放心。
毕竟残桃性格耿直残酷,下者犯了错,指不定会被如何处置,而住进王宫的第一天,清谣不想闹出大动静。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语气严肃地问,墨玉不能不回答。
“羊蒻将您最重视的那样宝物打碎了。”墨玉声音低了些,“而今天是您召见贵人的大日子,这样的冒犯,理应处以重刑。”
“什么宝物?”清谣听得纳闷。
她轻装来的雪国,最值钱的东西是那些金子,金子也能打碎?
“是那个桃枝镶金花瓶。”墨玉小心翼翼道。
“哦,那个。”清谣立即想起。
她的行李中,还真带了这么个玩意——当时敲死清思的花瓶就是它。
当时渊辞安排的人收拾好现场后,居然连凶器都不收,而是妥善清洁后又给她放回原位。
她觉得这玩意儿质量挺好——敲破脑袋都不带来个缺口的,又有着某种象征意义,因此离开夏国时,也将它带上。
她带的东西少,墨玉以为这件花瓶很重要,一直好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残桃倒是知道这花瓶来历,但大概也误解了她的想法。
“羊蒻把它打碎了?”清谣皱眉,“她有修为么?”
“她一次觉醒失败,会些简单清扫灵术,很弱。”
“那她身体强么?”清谣问道,“和我相比呢?”
墨玉笑了,她没有直接回答。
“羊蒻善于辨别药材食材,方才被提拔起来的,在所有侍者中,她是最弱的。”
“她只是个人面羊,连手都用不利索,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是那条羊舌头。”
原来今天羊蒻犯下两个大错。
墨玉为清谣讲解妖族律法。
妖族极其注重上下秩序的森严。
“首先,今天是您的大日子,她却不谨言慎行,反而摔碎珍宝,冲撞于您,罪不容赦。”
“其次——她的羊舌头没有了。”
“她连自己唯一的价值都丧失,罪行更加恶劣。”
在妖族,只要你有价值,有些犯罪是可以被宽恕的。
但如果你本来就是废物,若是再犯案,便会罪加一等。
“像她这样,会被怎么判?”
“会被判用活祭。”墨玉皱眉道,“如此方能祓除今日冲撞的祟气。”
清谣:?
大日子活祭一个人,这难道就不晦气么?
“罢了,带她上来让我见见吧。”
墨玉不太赞成:“殿下……”
“我说了,我的宫中不允许死人。”清谣有些头疼道,“等我问清楚情况,再和尊上说明,看他怎么处置吧。”
墨玉欲言又止,她还是不赞成惊扰渊辞。
——只是一个废物犯了案,值得么?
清谣头疼。
昨天早上吵,晚上吵,今天早上也要有冲突么?
她摆手:“你先去叫人吧。”
“是。”
羊蒻被带上来时,清谣才终于彻底看清她的样貌。
她有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庞,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看着比清谣还要稚气,圆润的眼睛噙满泪水,充斥着恐惧。
额头生着一对弯弯的角,看起来也很可爱。
身量娇小,年纪应该是比她小很多的。
真正令羊蒻形貌变得惊悚起来的原因,是她一身羊毛,白毛黑毛纠缠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以及一对非蹄非掌的爪子,简直是人脸缝在羊身上,令人心底发毛。
一进来,小羊便扑倒在地,呜咽哭泣,她舌头丢了,说不出话,只能含含糊糊的叫嚷。
“放肆!”残桃目光更冷,手中捏了个诀,登时令羊蒻难以发声。
清谣目光在羊蒻身上伤口停留了一瞬。
残桃已经教训过她一阵了。
至于手段……从被凝固血液纠缠的皮毛就能感受一二了。
“哭够了么?”清谣平静道,“如果能好好回答问题就点头。”
两名侍女皱眉,不解她对一个犯人有何必要如此言语。
羊蒻连连点头。
“给她解开吧。”
稍顿一瞬,清谣探究地望着羊蒻,问了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问题。
“会写字么?说说你是怎么打碎的那个花瓶的?”
就在方才,清谣想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点。
比她力量还弱的羊蒻,是怎么摔碎花瓶的?
她当时可是结结实实抡过花瓶的,知道那玩意有多瓷实,就是狠狠摔地上都不带磕个角。
能生生打碎,背后必有隐情。
羊蒻呆在原地,随后立即摇头,含含糊糊地不知嘟囔什么,看起来狼狈极了,
清谣忍不住笑了。
她已经找到了那把最关键的钥匙。
“羊蒻,你若想活命,便不要把我当傻子。”
“是谁教你的?”
羊蒻只是摇头。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多说了,残桃——”
听到她说不准备管了,羊妖大急,“啊啊啊”地想解释什么,嘴里却只能含糊地流出血水。
又狰狞又可怜。
但小妖怪的急切,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最后,羊蒻以最明确直白的姿态,表达了她的诉求——
小妖怪跪在地上,砰砰砰地向清谣磕头。
这是人族的礼仪,妖族因为大部分种族的体型问题,不兴这一套。
少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那你究竟想要如何呢?”
小羊以蓄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最后膝行向前,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接近清谣。
她不断急切地比划做手势,大略是让清谣伸出手的意思。
残桃二人警觉。
清谣对残桃的实力很信任,便伸出手,看羊蒻准备做什么。
小羊深深呼吸。
清谣看到她被鲜血浸湿的毛,因为呼吸一下下发颤。
羊蒻鼓足勇气,伸出自己狰狞的爪子,轻轻抵在清谣掌心。
她一笔一划地写。
【求您,救救我】
是端正的夏国字体。
她居然会写人族的字。
——羊蒻,竟然是人?
那长在羊身上的女孩面孔,忽然显得格外刺眼。
后面的审讯进行的很迅速。
“是你打碎的花瓶么?”
点头。
“是别人教你的么?”
点头。
“是有人威胁你么?”
迟疑,点头。
“是谁?”
羊蒻思索了许久,在她手心写下了带血的两个字。
【归雨】
“为什么会向我求助?这才是我来雪国的第一天。”
这也是清谣实在好奇的一个问题。
【因为】
——您是我在北地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清谣终于动容。
……
将羊蒻带下去后,清谣询问两名侍女。
“归雨这个人,你们知道么?”
残桃勃然作色:“她居然攀诬到归雨大人身上了么?”
清谣微微挑眉,望向墨玉。
“这个人地位很高么?”
墨玉小心翼翼道:“归雨大人是钦天监的掌印,是尊上的……养母。”
养母?
清谣一愣。
渊辞灭了自己全族,清谣一直默认他无亲无故,养母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字眼,怎么听怎么奇怪。
只是算算时间,他灭族时也才十岁出头,走投无路时,有个养母似乎也正常。
但……
“这位掌印,脾气如何?”怎么会无缘无故威胁她宫中一个小侍女,又无缘无故地针对她?
她来妖族这才第一天,她就算对自己不满意,可身为渊辞养母,也不会这么慌张跌份。
残桃说道:“归雨大人威严端庄,德高望重,没有人不敬服她,即使是尊上,也对归雨大人十分孺慕敬仰。”
墨玉补充了很关键的一点。
“母权至尊,这是妖族的传统。”
清谣耳边忽然回响起,昨晚渊辞低沉的嗓音。
——只要不挑战妖族风俗,便不会有人为难她。
今天的事,是警告,还是示威?
再过半个时辰,她便要召见妖族贵女,随后领着她们拜见国中的女性大妖怪,祭祀天地,其中势必有归雨。
她又该如何面对归雨,这个……渊辞的养母?
须臾忽然传来一阵清凉,令她脑海一霎清醒。
不对。
渊辞昨天还说过——
因为荼离闹出的事情,他让她先在宫中安心养病,不见外人。
为什么莫名其妙,所有人都默认,今天是她召见所有人的大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在下章入v,会在晚上十二点更新万字大章,或者分成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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