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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自己的,清谣不会不吃饭。
只是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渊辞让她开动聪明的小脑瓜,那就是布置任务,让她做下去的意思。
其实本来今天就能搞定,而无需折腾什么取悦渊辞一类的任务。
取悦。
单纯看着两个字,就让她头大。
当时她真不该后退。
如果能忍住他的碰触,甚至反客为主,抱抱摸摸,那娇羞的指不定就是渊辞,然后大事可成。
但自己就是没绷住……生气生气生气!
“殿下,菜要凉了。”残桃提醒道。
“知道了。”
残桃察言观色:“是尊上……与您说了什么吗?”
清谣苦恼:“嗯,你说渊辞到底喜欢什么?”
战争?
杀戮?
胜利?
但这些都是高难度玩意儿,她掌握不来,更别说送给他,取悦他。
残桃不假思索:“当然是喜欢您啊。”
清谣心灰意冷地摆摆手。
残桃理所当然道:“尊上走时与我说,要监督您细嚼慢咽,不然对胃不好。不是喜欢,怎么会这么关心?”
细嚼慢咽?
望着自己满满一筷子米饭,清谣拨拉下一半,然后才送到嘴里,缓缓地咀嚼。
醇厚的米香在唇齿间满溢,好吃是好吃,可惜提不起劲。
……!
吃着吃着,她忽得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
她现在会觉得忧愁,无非是完全不了解渊辞,所以无从下手。但这里不是有个追随渊辞多年的残桃么?
“残桃姐姐,我记得你追随尊上很久,可以与我说说他的事情么?”
残桃疑惑:“您是指?”
“比如七年前刚登位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性格么?”
那时候她八岁,正是遭逢大变,最为消沉的时刻。那时候的渊辞,又是什么样的?
这是可以说的事么?
残桃有些犹豫,事关尊上,回答是否需要请示?
清谣恳切道:“我想听到最客观的回答,而妖族人里,我只信任你。”
杀手侍女迅速陷入动摇。
——淳朴的妖族战士没经历过道德绑架。
“您……问吧。”
“你当初为何追随尊上?”
残桃素来沉稳冷淡,此刻却也露出略微自豪的表情。
“因为我是由尊上亲手点灵的妖鬼。”
打开了话匣子,后面的言语,残桃说起来便流畅多了。
“尊上是苍天赐予北地的王,万年方能一遇,北地之民,莫不臣服。我活了一百年,没见过比尊上更英明勇武的存在。”
清谣追问:“你刚遇见尊上的时候,他便是现在这样的性情么?”
那时的尊上?
确实……和现在有些不同。
尊上是非常沉默剔透的人。
残桃一直这么认为。
初遇尊上时,它还是只万灵山下的一棵桃树。
神色冷峻的少年在繁茂的桃树下走过,精怪们藏在草叶后窃窃私语,说这个少年要前往夏国,挑战天下高手。
“他是银狼族遗孤,据说杀了自己全族呢。”
“由仙堕妖,实力怕是不行。”
“嘻嘻嘻,会死吧。”
“哇,他看过来啦!”
精怪们一哄而散。
桃树好奇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看着他孤身一人,沉默地踏上行程。
第二次他经过树下时,恰逢雨天。
精怪们认出了他,窃窃私语说,这个少年天才要前往夏国都城寻人。
“是杀了夏国大宗师的那个堕落仙族!”
“说什么呢,人家是妖鬼,给咱狠狠出气了!”
“嘻嘻嘻,是大好人!”
“但华阳派掌门不许妖鬼进去,他得和掌门狠狠打一架呢。”
残桃听着他们叽叽喳喳,便竭力伸展树枝,为少年遮风避雨。
他是妖族的英雄,桃树不想他淋雨。
天晴后,冷淡的少年露出浅淡微笑,他折下最高的桃花枝,再度踏上行程。
回来时,渊辞又经过了桃树。
这一次,他重创华阳派掌门,再度获得胜利。那时的妖族四分五裂,强者为尊,大家都说,他将是雪国的王。
而渊辞居然没有忘记那棵小小的桃树。
她避雨有功,得了渊辞一滴鲜血,因而成功化形,自此追随在其麾下,无往不利。
残桃发自肺腑地称赞:“下者从未见过比尊上更宽宏仁慈的王。”
仁慈?
清谣想着灭国之战的人头滚滚,想到原作里屠戮人族,那个恶孽滔天的绝世魔头,怎么都无法将它与渊辞联系在一起。
渊辞发起这场灭国之战后,连续百年展开对夏国的残酷统治,并不断侵略其他精怪小国。
这些行为间接导致男主死了全家,视他为仇敌,最终踏上仙途,并在大结局,与这个暴君魔头决一死战。
两人旗鼓相当,战意昂然。
但关键时刻,渊辞被女主以妖族全族命脉牵绊,棋差一着,死于男主之手。
对于清谣来说,这曾经只是旁人口中简单的言语,很“酷”的行为。
而现在,渊辞对待她,也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是渊辞侵略夏国后的既得利益者。
所以清谣心里清楚,渊辞或许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反派,但他绝不会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人。
但此刻,通过与残桃的对话,清谣隐约描绘出九年前的渊辞形貌。
那时候尚是少年的他,孤身挑战天下强者,风头一时无二。
孤独。
强大。
坚忍。
却不会欺凌弱小,有恩必答,甚至会顾惜一棵桃木的善意。
和她以为的很不一样。
——而且要比现在的他可爱多了。
残桃说:“您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吗?”
“嗯,比如他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清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想为他做点什么,让他开心些。”
残桃也跟着一笑。
听到清谣目的是为了渊辞,她态度显而易见变得更加积极。
她说道:“尊上平日不苟言笑,比较严肃。”
清谣点头:“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残桃沉默了一瞬,似是犹豫。
清谣问:“残桃姐姐?”
或许是她言语中某个部分触动了残桃,她开口道。
“下者接下来的言语对尊上或有些不敬,望殿下恕罪。”
清谣就担心她不开口,当即道:“无妨,请讲。”
“其实我总觉得,尊上很孤独——不过只是下者没来由的感觉,有点多愁善感了。”
清谣却精神一振,直觉发现了关键线索。
她鼓励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尊上一直在等待,寻找某个人。”
那天渊辞折下的花枝,他一直留着,却没能送出去。
“那个人死了?是女子么?”
残桃摇头。
“尊上从不会与臣下说私事……反正折下那支花后再回来,尊上就再没有笑过了。”
“我随尊上南征北战多年,尊上唯独待您是特别的。”
清谣苦笑。
只能说,无论是谁和渊辞绑定诅咒,大概都会变得特别。
毕竟他这个人实在太不近人情,反差格外突出。
残桃满眼期盼地看着她:
“我觉得,您如果要送什么的话,令尊上真心微笑,应该是最好的礼物。”
残桃很信任,甚至可以说认可了她,全然一副“尊上下半生的幸福就交给你了”姿态。
可清谣听了这番言语,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她不担心渊辞性子冷酷,天生不爱笑,就担心渊辞不笑,会是因为那个神秘人之死。
从渊辞之前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吧?
毕竟这也是残桃自己的猜测。
不过说渊辞孤独,清谣反而能理解。
她不确定,准备试探下渊辞心意。
然而没等她动手,一个早有预期,却又有些突然的消息,瞬间打乱了她的所有安排。
——渊辞准备率部分妖族回雪国。
晚餐时,她问渊辞。
“为什么?”
她明明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
她没有解开渊辞过去的谜题,没有完成与渊辞的约定,还有仇人没有点杀。
夏国的因果还没有了结,她不情愿就这么离去。
可刚问出这句话,清谣自己心里便有了回答。
妖族灭国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
渊辞统一妖族不过五年,灭国之战变打了近半年,如今处刑了妖族上层,扶植了大皇子作为傀儡,彻底打没了夏国心气。
妖鬼亦有感情,也会厌战。
他们渴望回到故乡,庆祝这场千年未有的大胜。
甚至有一种虚无缥缈的猜测——渊辞又将夏国翻了一遍,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她何德何能,让渊辞抛下十万妖族大军不管,只为她一人留下?
渊辞斜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淡声道。
“你也可以不走。”
这话说得简直是废话。
束缚没解开,渊辞不可能放她走。
更何况,她什么依仗都没有,留在夏国宫廷中,结局势必也不会太好。
那……她在妖族生活,之后也会顺利么?
北地离夏国有千里,没有现代科技,又没有灵力依仗的话,这数千里与生死相隔无异。
她从自己的家来到另一个地方,生活了整整十五年。
好不容易渐渐适应,却又要颠沛流离。
嘴里的甜果瞬间没了滋味。
“妖族那边是什么样的?”她叹口气,“冷不冷?要带多厚的衣服?有什么风俗需要注意的?”
她声音总是轻快明亮的,一旦显出失落,便如吸满水分的毛巾沉甸甸,湿漉漉。
清谣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可夹在妖族夏国之间,如今了解她诸多为难,能与她真切对话的,竟只有渊辞。
冷酷的,孤傲的北地之王。
甚至还是个银狼,还不是人。
“尊上。”=
少女从未这样认真敬重唤过他。
“等我完成了约定以后,您能不能把我从北地送回来?”
问过一次的话,她却还是想问第二次。
“?”
“不来夏京,就夏国随便一处山下小城就好。”
大妖问:“为什么?”
清谣心说,因为她的家乡,就是一座山下的小城。
每逢下雨后,甚至可以望见遥远处,雾隐朦胧的青山,美得就像一幅画。
可这件事,却连同她性命相系的渊辞也无法倾诉了。
在这个世界,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
哦,忘了。
她唯独有病。
她叹了口气,又因自己内心的吐槽露出苦笑。
她不知道渊辞能否理解她的孤独。
渊辞杀死自己全族,由仙地叛逃,堕落为妖。
他非仙,非妖,非人。
因此颇有些人大骂他为杂种。
而渊辞也会以极残酷凌厉的手段杀死那些不敬者。
可在冰冷的怒意后,渊辞偶尔是否也会在深夜,想起故乡的弯月?
此情此景,唯独一句诗能形容她的惆怅。
“因为,月是故乡明。”
在清谣期待甚至隐带恳求的目光下,大妖神色晦涩,喜怒不辨。
良久的沉默后——
“好,完成你我的约定。”
“本尊便放你离开。”
她,正式得到了妖皇的诺言。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
狗子:后悔了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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