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秋时节的山林间,天色阴沉得让人分不清是晨间还是黄昏。此时暴雨刚歇,风声呼号,骤然听过去,似人在哭泣一般,叫人胆战心惊。
而就在这树影婆娑的山林间,一个荒芜的山洞之中,江月迷蒙地睁开眼,短暂的迷茫过后,意识回笼,她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她本是灵虚界的一名医修。
他们医修以功德入道,讲的是济世为怀,功德够了,也就直接升境界了。
江月是孤儿出身,偶然间被师父捡到才沾上了仙缘,因此比门中其他人都勤恳许多。
加上她在医术一道上也颇有天分,因此修为境界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十岁练气,二十筑基,也算是名动一时,为自家师门狠狠涨过一波脸。
却在二十岁之后,境界再无松动,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境界甚至有不升反落的趋势。
江月自己倒是心态平和,却急坏了师门上下。
医修自古都是好人缘,师尊出面为她寻了大能卦师占卜,才知道她命数有异,为她下了‘德行有余,仁心不足’的批语,想进阶还得去往小世界历劫。
历劫这种事变故太多,就像灵虚界号称不世之材的某位道君,历劫历到眼下都还未归位,眼瞅着就要身死道消……
她师尊又求着那位大能另起一卦仔细测验。最后得了个‘吉’卦,才放下心来。
后头江月被师门上下塞了一大堆奇珍异宝后,就来到了这里。
但现在不对劲的是,她现在这副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小姑娘。
这凡间的江月乃是一方商贾人家的独女。
江家本家原本是这路安县南山村的普通庄户人家,家里人有些手艺,在城里开了一间小饭馆,日子还算红火。
不过江父是家中幺子,在厨艺上无甚天赋,加上上头还有一个读书的哥哥,家中饭馆的收入渐渐入不敷出,便外出另外寻了营生,做起了生意。
后头江大还真的读出了名堂,考中了举人,江父的生意也越发红火。
再后头便是江老太爷过世,江家大房和二房分了家。江大留在原籍谋了个小官职,而江父则带着妻女在京城扎了根。
江父江母感情甚笃,只得了原身这么一个独女,自然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贵重。
原身无忧无虑长到及笄之年,江父江母舍不得她外嫁,有意为其招赘,最后定下了江大伯门下一个颇有学识的书生。
书生眼下虽然家贫,却有真学识,将来考个秀才,中个举人,甚至跟江家大伯一般为官,也未可知。
然而前不久原身十六岁生辰刚过,家中就骤然发生了变故。
江父出城接收一批贵重的药材,却突然遭遇了山匪截道。
那批药材干系重大,江父率领一众家丁拼死抵抗,却不幸挨了一刀。
最后不止药材让人抢走了,他也让人抬着回来了。
伤口流血太多,江父不治身亡,临终前只来得及叮嘱妻子尽快让独女和书生完婚。
因为按着老家传统,若是长辈亡故,要么百日内成婚冲喜,要么就得守孝三年。
而江母性情温婉,与世无争,原身养在闺中,天真烂漫,江父这是担心自己走后,她们的生活难以为继。
然而江父这边刚咽了气,那边厢货主听说药材被劫,便已经寻上门来。
其实也不怪对方逼得紧,那药材原是献给九皇子的生辰贺礼之一。
这九皇子是众皇子中最年少的那个,亲母身份也十分不显,生下他就去了,早年间一直默默无闻。
但他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十来岁的时候显出了天赋,多年来一直勤加苦学。
到了前不久,当今需要人代表皇家出征平叛的时候,就选中了他——
左右赢了,那代表的就是皇族的颜面。若输了,则失去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皇子。
前不久前线传来消息,说是九皇子孤身入敌军,斩获了敌将首级。眼瞅着马上就能大胜而归。
当今这才想起来这个被自己送去前线送死的小儿子,马上要过十六岁的生辰,算是良心发现了一回,大张旗鼓的为他准备庆贺生辰。
下头的官员自然也上赶着要为立下战功的九皇子献上生辰纲。
其中就有江父接手的这批药材。
礼单是早就已经呈上去的,如今这批贺礼却在江家人手上丢了。
其中的利害关系可窥一斑。
因此江家二房在失去江父这个顶梁柱之后,还赔付了一大笔银钱。
另外还有在抵抗山匪的过程中,还有一大批家丁或殒命或受伤。他家根基浅,并未豢养许多家奴,大多都是签了活契的长工,因此抚恤银钱又是一大笔开销。
一时间大厦将倾,江家人心惶惶。
江母便在交割完所有银钱后,遣散了一众下人,找了相熟的镖局,护送她们母女扶灵而归。
诚然这样逃避的方法不一定管用,但已经是失了主心骨的江母那会子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医修江月虽然治疗过不少病患,却很难与人共情,这也是为何卦师会给她那样的批语。
但此时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她一时间竟也很有些惘然哀伤之感。
她闭了闭微微发涩的眼,接着往下捋原身的记忆——
江母带着原身回到原籍之后,才开始为江父操办身后事。
他们这一房虽然离开原籍已久,但江父不是吝惜的性子,在挣到银钱后没少照应本家和同族。所以人缘还算不错,来吊唁的人甚多。
前几天晚上,江父停灵的最后一日,吊唁的宾客都已散尽,江家大房的长女,也就是原身的堂姐江灵曦过来了。
原身和江灵曦年纪相仿,很是投缘,每年原身跟着父亲回乡祭祖的时候,都跟堂姐形影不离。回京之后,也没跟堂姐断了书信来往。
这次她和母亲扶灵而归,却一直没有见到这个素来待她亲厚的堂姐,细问之下才得知堂姐得了怪病。亲戚之间甚至还传闻说她也没几日活头了。
原身身上带着孝,并不好再去看望病人,只是心里也忍不住记挂。
那会子江灵曦突然过来,除了消瘦了不少,居然已经行动自如,显然是大好了。
这也算是万般不幸中的一点幸事了,原身脸上总算有了点浅淡的笑影儿,亲热地拉着堂姐说了好一会子话,就劝着堂姐早些回去歇着。
江灵曦比从前寡言了许多,但却是坚持要留下陪伴,尽一尽晚辈的义务。
原身就也没坚持,挨着她一起烧了会儿纸。
到了后半夜,情绪大起大落的原身就也有些撑不住了,靠在堂姐身上迷瞪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旁边一空,人就往前栽去。
她正对的可是火盆!
幸好江灵曦伸手推开了她。
最后结果是原身撞到青砖上,磕破了额头,擦破了娇嫩的脸颊,而江灵曦烫伤了一只手。
守在屋外昏昏欲睡的其他人也都吓机灵了,立刻去寻了两人的长辈和村里的大夫来。
大夫诊治之下,原身的磕伤和擦伤都问题不大,敷些药粉就已经止住了血,大概率疤痕都不会留。
而江灵曦就惨得多,她手背上大概率是要留下可怖疤痕的。
都说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这对还未出阁的江灵曦来说自然是一场天大的无妄之灾。
为此江家大房夫妻气的黑了脸,但碍着江父刚走,不好对江母和原身说什么重话,只立刻就把江灵曦给带走了。
一直到江父出殡下葬,原身都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有心想去探望,却得知那次受伤之后,江灵曦的怪病又复发了,不好再见人。
前一日,江母去本家处理后续事宜,原身留在家中收拾老宅,在老宅的藏书中找到了一本村志。
村志记载这南山村背靠的南山里有个山谷,山谷里有一个隐世不出的医仙门。
曾经南山附近的村子闹过一次大疫,得医仙出山救治了无数百姓。当年村里的老人就是承蒙了医仙的救治才能延续血脉至今。
那个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山谷,也就得了医仙谷的名字。
原身又去跟同村的年长者打听了一番,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复。
早在江灵曦得怪病刚发的时候,江家大房在延请名医无果后就发动亲朋好友进山寻过,只是没有寻到罢了。
愧疚至极的原身就动了心,想着自己也去寻一次,别管结果如何,也算是尽了一份心了。
当天,原身就带着丫鬟上了山。
却没想到她们二人上山一个时辰,好好的天色突然变了脸,下起了暴雨,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加上同样没怎么出过门的丫鬟,慌张之下找了个山洞避雨。
原身丧父在前,又周居劳顿扶灵而归,再加上对堂姐心存愧疚,已经寝食难安很长一段时间,虽没有病下,却已经埋下了祸根——早在她在灵堂上差点昏睡过去,其实就已经显出了端倪。
这次吹了风,淋了雨,立刻发起了热。
丫鬟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地冒雨下山求援。
再后头,便是现在换了个芯子的江月躺在了这山洞中的草堆上。
而这小可怜最后残存的意识,居然还在记挂着堂姐的伤势病情和想着母亲见到自己久未归家,肯定得担心,可别像自己似的也生病了……半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没了。
捋清了原身的记忆之后,江月又是一声轻叹,开始盘算自己的身家——因为换了个躯壳,所以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
唯一还可能存在的,就是绑在神魂上的一方芥子空间。
她的芥子空间比较特殊,是前世偶然获得,不能存放法器,只有一方药田和一口灵泉,被她用来种植各种灵药。在灵虚界算是比较鸡肋的存在。
但眼下这种情况,这也算是江月唯一的本钱了。
这么想着,江月闭眼进入了芥子空间——
结果让她失望的是,她的十几亩药田和汩汩灵泉都不见了,芥子空间里只剩一下一方刚够站脚的黑土,外加一个拳头大的干涸泉眼。
显然亦是派不上用场了。
算了算了,既然是来历练的,那么既来之则安之。
再则她们医修也是凭本事吃饭,固然修为全失,又没有了其他依仗,在这世界安身立命和完成原身最后的心愿总是不难的。
而且那位大能卦师在灵虚界也号称算无遗策,既说了她此行为‘吉’,想来也不会出错。
江月安慰了自己两句,却听山洞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这山上怎么会有狼?
村里老人明明说过这一带安全的很,没有猛兽出入,原身才敢上山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回归开新文啦啦啦啦~
这个预收开了一年多了,所以写的时候修改了一些设定,文案稍后也会修改,但是大体框架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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