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记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西雅身上,而西雅则露出茫然神情。

“你在找工作?”霍恩的目光阴沉沉的,“西雅,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西雅自短暂的惊愕中回神,思绪快速运作起来。她目前16岁,在这个世界,16岁就等于成年,可以结婚,也可以工作。而她没有忘记,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贵族女性来说,出门工作是件不体面的事。

“啊……我没说过要找工作。”西雅故作镇静,望着霍恩的翠绿眼眸里盛满无辜,“可能这阵子我去神学院有点频繁,学院导师们见我这样清闲,觉得我应该找个活做,然后就跟校长提了一下。可能表达时不太清楚,结果校长就误认为,我在找工作。”

“倒是不知道哪位导师那么爱管闲事。”霍恩冷嗤一声,视线离开西雅,重新落至校长的信件上。他开始思索该如何答复这封信。果断拒绝校长的提议肯定不合适,考虑到家族往日的发展,他需要和校长拉近关系。

此时西雅也有些忐忑。她望着霍恩手里的信,就像望着一个天赐的机会。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工作赚钱,是通往自由的途径。

她在餐桌底下攥了攥裙子,斟酌过后,一脸诚恳地开口:“父亲,其实,我感觉去工作挺好的。我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不再麻烦父亲您。”

“姐姐,你是不是疯了?”乔安娜望着西雅,睁大眼睛露出诧异的神情,“我们怎么可以外出工作呢?”

西雅望着乔安娜清澈的眼睛,不由笑了笑。乔安娜的设定是被神明宠爱的纯良小白花。她不需要去抗争什么,只要按着既定的社会规则活下去就能拥有幸福人生。但西雅不一样,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挣扎,抗争,逃离命运的桎梏。

“这么多年,我在伯爵府里平白受到悉心照顾,我心怀感激,但也有负罪感。我想自食其力,这样,也不至于亏欠父亲太多。”西雅见霍恩不发话,便咬一咬牙不卑不亢地继续说话,“父亲,请让我外出工作吧。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想在结婚以前,尽可能赚些钱养活自己,这能让我心安一些。”

只要出去,只要出去,就能遇到更多机会,西雅在心里这样想。虽然神学院对于魅魔来说有点危险,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霍恩望着西雅陷入沉思。神学院的图书管理员,勉强算是个像样的工作。先让西雅老老实实地工作,自己赚钱养自己,等她未婚夫回城,再把她打包嫁出去,听起来不坏。他没有任何损失。

“埃里克,你怎么看。”霍恩转头问他的儿子。

“西雅去神学院工作,我觉得不错。”埃里克这样说。

西雅没有想到埃里克会站在她这边。她看向埃里克,发现这位神殿骑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强势。西雅定了定神,移开视线。

“校长说图书管理员,主要负责在学院图书馆管理书籍。成天和书籍打交道,应该不至影响声誉。”霍恩沉吟着说话。

西雅的未婚夫年事已高,其实霍恩也想过,他可能无法从战场上平安归来。这样的话,就需要再为西雅选择一位未婚夫。神学院里多的是天赋优渥的贵族子弟,他们,以及他们家中的长辈,可能会看上西雅,接着送来价值连城的聘礼……

“那就去工作吧。”霍恩很快想通了,转头对西雅点了点头,“记得老老实实工作,不许做别的,不然就让埃里克抓你回来。”

西雅见霍恩答应,立刻露出乖巧笑容:“放心吧父亲,我一定好好工作。”

西雅正准备专心吃饭,忽然听闻乔安娜的声音响起。

“可是,姐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乔安娜顿了顿,一双戒备的眼睛望向西雅,“姐姐从来不喜欢读书,也不想跟图书打交道,对吧?”

“没有哦。”西雅微笑,“我超喜欢书的。”

“怎么会。”乔安娜一脸难以置信。在她印象中,西雅不是个安分的人,任何需要安静下来做的事她都不喜欢。“你难道不觉得终日待在图书馆里很枯燥?”乔安娜追问。

“不会,我很享受。”西雅微笑着望着乔安娜,“妹妹,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她见乔安娜抿唇不语,便悠然道:“放心,我已反省过自己的言行,不会再抢你的东西了。”

“西雅,以后你要在图书馆里好好沉淀沉淀。”霍恩冷声打断姐妹们的谈话,继而望向乔安娜,“乔安娜,你也要时刻注意淑女礼仪,不要与外男走得太近。”

“明白了,父亲。”西雅和乔安娜默默应声。

西雅吃完晚餐,迈着轻快的脚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乔安娜在后面喊住了她。

“西雅,你其实是想借工作之便,接近克里斯大人,对不对?”乔安娜望着西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戒备。

乔安娜是神学院的学生,她在学校里经常与克里斯见面。神学院是独属于她的幻梦之地,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西雅会闯进来。

“我亲爱的妹妹,如果你们相互信任,你又何必这样害怕?”西雅微笑着问。

西雅对乔安娜并没有太多的情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在操持完她的婚事后,伯爵必然会开始留神乔安娜的婚事。但乔安娜有神明庇佑,肯定会拥有美好的婚姻。西雅看着乔安娜,就像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因此就没有感觉。

但乔安娜并不像西雅这样淡然,她眼中盛满委屈,忍不住抬高音量:“你抢了我的家庭,还要指染我的学院,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西雅徐徐收起笑容,不发一语地盯着乔安娜。乔安娜被掉包了十六年的人生,当然有理由埋怨。但乔安娜似乎忘记了,西雅·罗梅并不应当对她的人生负责。

之前西雅被当做获取情报的工具人,而现在即将沦为联姻工具人。没有人问她,是否愿意过这样的人生。设定为傻白甜的乔安娜感知不到她的痛苦,只一味表达着自己的冤屈。

“怎……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乔安娜被西雅盯着,莫名有些慌乱。

“我并不亏欠你,乔安娜。”西雅望着乔安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话。她顿了顿,又再度换上笑脸:“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尽快离开这个家,将你的一切还给你。”

乔安娜是女主,将来不出意外会和光明神在一起。西雅不想惹怒命定的神后,道了晚安后,便不再多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西雅回房,准备沐浴。莉莉端来浴桶,然后往桶里倒入热水。西雅在她的帮助下脱下衣服,踏入桶内。莉莉拿洗澡巾给西雅擦背,而西雅顺势说起今晚在餐桌上发生的谈话。她即将去神学院当图书管理员。

“啊,真好呀,我听说这个工作有很多人抢呢。”莉莉的声音里盛满赞叹。

“是吗?”西雅回头看向莉莉,“你都听说什么了?”

“神学院的图书管理员,需要拥有一定教养与学识,但可以没有法术天赋……最重要的是,做这份工作,能接触到不少神学院中的优秀男子,不少女孩抢着要呢。我出门时听别家的女仆都在议论。”

西雅垂头玩着浴桶里的水,弯唇露出轻浅笑容:“应该是奈托先生让校长写信过来的。”校长不会凭空给她提供工作机会,多半是奈托在校长面前提起了她。

莉莉咦了一声,然后迷惑发问:“小姐有和他说,想要工作吗?”

“嗯。”西雅顿了顿,接着告诫,“我和你说的关于奈托先生的事,你都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吧,小姐。”

西雅不由回忆起在马车中发生的种种。她对奈托说,她想要工作,还有住所。本也就是说说,没想到他记住了。

好奇妙,他竟然会,记得她的话吗……

他表面上无所表示,但或许……很满意那个吻?

西雅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莉莉忽然发出一声轻呼:“小姐,你耳朵好红哦,是水太烫了吗?”

“唔,不是,我喜欢烫一点的水。”西雅轻咳一声,掩饰着声音里的慌乱。

“我觉得奈托先生,一定是被小姐的信打动了。”莉莉一边擦背,一边笑着说话。

“可能吧。”西雅轻声应和。

“奈托先生确实很英俊。我听说他是神学院最年轻的导师,又厉害又英俊,真是不得了。听说神学院里,就他和克里斯大人人气最高。”莉莉不由多说了一句。

“你消息真是灵通。”西雅情不自禁夸赞。

“小姐,奈托先生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你的。”莉莉伏在西雅耳畔,轻声说话。

西雅偏头想了想,“这不好说呢。”

她和奈托,甚至不熟悉彼此。奈托大约是在校长需要人手的时候,顺便提了她的名字。如此而已。

“那你呢,小姐,你也是喜欢奈托先生的吧?”莉莉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西雅看向莉莉。莉莉是一个单纯少女,对爱情满怀憧憬。她无法诚实地告诉莉莉,她对奈托没有感情,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而演戏。

她微微一笑,张开红润唇瓣,轻轻吐出几个字:“非常喜欢。”

“啊啊!”听闻西雅这样说,莉莉当即发出激动的呼声,“我也好想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呀!”

西雅闭目微笑,不再多说,任由莉莉拿洗澡巾擦拭她的身子。

此时一只漆黑的触足,就藏在浴桶边上。它趁二人不注意,悄悄钻入水桶,轻轻绕过西雅的身子,在水里快乐游弋。

西雅感觉到腋下有什么在碰触,忍不住发出轻轻的笑声:“莉莉,你不要挠我痒。”

“?”莉莉迷惑,“小姐,我没有呀。”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莉莉,你没必要不承认。”

莉莉有些迷惘,但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