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林沐被林老太太强行抱住,泪流满面地趴在一动不动的女人身边。她呜咽着,牙齿死死地咬住自己脏兮兮的衣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那是林沐的亲娘,此时她已经没有……呼吸,身上衣服又脏又破,最刺眼的便是腹部有一道贯穿的刀口,血流不止。
林郁盛一脸灰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妻子,仍旧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仍旧与他说话的人此刻已经断了生机。
他头发散乱,那代表着读书人的布巾早就不知去哪,身上多处轻重不一的伤口。
林老爷子一手持着长枪,忍着悲痛,转头组织一起逃出来的族人尽快往前赶路,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
林子里,从战乱中的柳头县逃出的族人本就不多,经过刚才在路上被山匪的洗劫,更是损失惨重,大家连哭都压抑着。
“噗通——”
挨着林郁盛的林泽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梦里,林泽惊喜地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那是他穿越前的地方——家里的商店。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下班回家,老妈有事回家一趟,他帮忙看店。
货架上的醋要补货,林泽刚转身去拿东西,眼前一黑,醒来就在古代的林泽身上。
起初林泽不相信这是穿越,直到最近,他经历战乱,从县蔚少爷变成逃难难民,又被土匪追杀,古代的娘死在他面前。
接二连三的超出常人接受能力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林泽那紧绷的神经加上极度疲倦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毫无意外地倒下。
“我?我回来了?!——”
林泽站在店里,不可置信地看着熟悉的货架,这一刻难以言喻的巨大欢喜充斥着他每一根神经。
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
去他妈的古代!
去他妈的打仗!
老子编制在身,要为社会主义奋斗终身!
“砰——”
林泽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回,明明门外的街道是自己熟悉的路,夕阳还是那天的角度投射进来,为什么?
为什么?
林泽无数遍问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穿越?
二十四年的人生,毫无特殊可言。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林泽从小到大,都是爸妈眼中的好儿子。毕业考编上岸,本地单位,老老实实当社畜,小偷小摸的事都没干过,凭什么让他穿越?
“啊——”林泽哭了,考上编制他没哭,穿越打仗被土匪打劫他没哭,这一刻他躺在冰冷的地面,抱着头,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多久,林泽蜷缩的身体慢慢积蓄力量,闭着眼睛喃喃道,“总要活着。”
抹干眼泪,林泽慢慢站起来,无边的饥饿感将他吞没,林泽求生的本能促使他飞快抓起店里的面包,粗鲁的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起来。
一连吃下十几个,肚子撑得难受,林泽狼狈地走到饮料货架上随手拧开一瓶,吨吨吨倒下大半瓶进肚。
一手撑着铁架上,身体有能量后,脑子开始运转,林泽看着手里的饮料瓶,身体的变化骗不了人。
林泽扫视四周,把手上的瓶子放回去,拔腿就往里间的小隔间去,那里有他的手机在充电,林泽惊讶地发现手机的电已经充满,但是一点信号没有。
窗户打不开,好像被什么东西封死一样,但屋里的东西他都能动,喝水能解渴,吃东西能解饿。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想到这个可能,林泽心慌得腿脚有点发软,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回古代,至少......至少还有希望。
“大哥!”
“泽哥儿.......”
林泽身体一轻,闭上眼睛,意识在消失。
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躺在林老太的腿上,眼前还有两张焦急的脸,是他这个身体的奶奶和妹妹。
“醒了醒了,沐姐儿,叫你爹快点拿水来。”林老太催促道。
林沐连滚带爬跑去。
林泽眼珠子转了转,看见是熟悉的场景,心里叹气,看来是回不去,那个商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泽咽了咽口水,竟然还感觉到刚刚喝完那瓶饮料的味道残留。
“泽哥儿,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奶这个还有点吃的。”林老太说着,就要从身上把最后一点干粮拿出来给孙子。
林泽不饿,他知道家里以前虽然有钱,但逃难急,并没有带出多少,只带出一部分金银财物,吃的喝的穿的都缺。
“奶,我喝点水就成。”林泽不好躺在老太太膝盖上,挣扎着要起身。
老太太见他还有力气,不勉强,“你歇歇,刚才族里懂些医术的叔公给你看过,没大碍。”
林泽往他娘躺着的地方看去,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禁问道,“奶,我娘......”
林老太偏过头去,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跟族里其他人埋在山坡那边,你、你和沐儿日后有本事,要记得回来接她。”
林泽垂着脑袋,闷闷地,心里难受,虽然不是原身,但相处地十几天里,这个温柔的古代娘给他很大的安全感,让这个陌生的世界变得温暖一些。
身为族长,林老爷子忙着组织族人,听闻林泽醒来无事,心里松一口气,晚上要连夜赶路,要是林泽有些什么事,他们真是心力交瘁。
林郁盛跟着林沐赶来看儿子,见他确实尚可,眼底多了些安慰,妻子的离已经让他悲痛欲绝,这边若不是父母儿女还要他护着,便是陪着一块亦是无惧。
族人们都在忙着重新把家当固定回车辆上,族里因为有个县蔚族长的庇护,在柳头县混得风生水起,家族日益壮大,家里富裕的不少。
这次蛮敌半夜破城而入,紧急中,很多人都没逃出来或是分散了。现下聚在一起就十来户,共一百五十六人。
马车只有林泽家有,那是官府才享受的资源,至于其他族人大都是骡车牛车,因此在刚才被土匪截杀的队伍中,他们林氏一族成为重点目标,损失惨重。
现在还有一半的牲口保住,林老爷子带着林郁盛和几位族老一起分配各家怎样用这些牲口。关键时候,谁也不敢离开家族单独走,众人抱团才有可能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林泽家六口人,平时还有两个婆子、两个杂役平时在家里帮忙,逃出来时,几人已经被林郁盛做主放回家,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大难临头,不必勉强一起走。
林老爷子岁数不小,只因为家境不错,五十多岁还算健朗,这些天的奔波,让他一下子老了五六岁,全靠一口气撑着。
林郁盛扶着老爹,另外三位族老亦是如此,由家里小辈扶着,挨家挨户动员,赶紧收拾启程。
“族长,我家铁蛋胳膊好大一块肉没了,能不能先过一晚?”老妇哀求着,她儿子靠着板车,一动不动,右手手臂包着一大块布,都被血浸透了。
“糊涂!不走,等着土匪重新追来?那是没有肉的事?”年纪最大的三叔公毫无留情呵斥道。
“林海,叫两个把铁蛋抬上骡车。”三叔公扭头对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叮嘱道。
老妇哆哆嗦嗦帮着把儿子弄到车上,再也不敢多说。
其他听见这话的人,也不闭紧嘴巴,听安排,该收拾就收拾,再也不浪费时间伤心亲人去世或者受伤。
林泽家的马车上安排了三个人,除自家的物件,已经装不下再多一点的东西,他扶着林老太,沐姐儿跟在一边,大家趁着月光,埋头前进。
最前面,有两个没受伤的年轻小伙带着刀具探路,后头同样安排两个小伙盯梢,这些都是当了十几年县蔚的林老爷子的手笔。
林泽家在最前面领路,在这一群人里,当属他爹林郁盛出过的远门最多。他一路考试到举人,若不是天灾战乱,过两年就该到京城考进士。
而林老爷子则是对柳头县一带最清楚,这也是他敢在夜里带头赶路的原因。县尉主管刑案、征收赋税,哪些犄角旮旯他没走过。
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就连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在他的常年训练下,林郁盛都能赤手空拳与人搏斗。
“爹,再走一个时辰,是不是有个驿站?”林郁盛跟在老爷子身边,低声问道。
夜里视线受阻,路面崎岖不平,加上经过一场恶斗,大家赶路的速度慢上许多。
林老爷子沉着脸,“如今的行进速度,怕是要一个半时辰,那个驿站不晓得有没有被人占了。”
“咱们总不能一直走。”林郁盛回头瞅一眼,他一个壮年男人都感觉累得要倒下,更何况妇孺小孩。
“前头还有个破庙,在那歇到天亮。土匪死伤也不清,不敢追这么远,自己老巢也有别的团伙盯着呢。”林老爷子看向茫茫的夜色里,心里也不清楚这话到底行不行。
队伍里,大家都在艰难前行,小孩们累得脚抽筋也不敢哭,后面好像有无数喊打喊杀的土匪在追着他们。
特别是家里没有牲口的,大人们即使身上受了伤,也得推着板车跟上队伍,即使族长和族老们已经尽量减轻他们车上的负担。
但仍是杯水车薪,毕竟牲口就剩五头。走不了的伤员要坐车,还能拉多少东西?
这一夜,林氏宗族这支队伍,他们失去许许多多的东西,包括一些亲人的性命,但幸存的人们仍旧需要艰难前进,去面对未知的可怕,拼尽全力,争取出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林泽:一穿越,给我编制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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