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宣判落下前,宋晚烟还是忍不住紧张地轻轻屏住声息。
谁知道这样随心所欲的人会不会按道理出牌呢?
果不其然,男人左肘搭在窗沿,眸光落在前方车道,拖着懒腔犹豫:“感觉还差点儿意思。”
心潜意识咯噔了下,宋晚烟本能抚上空荡的手腕想后路。
他的佛珠还放在她那里,实在没办法她就只能利用它做做文章了。
无论如何昨晚她也帮了他一个忙,他应该不会因此找她的茬吧……
正在宋晚烟低眸琢磨着如何自然而然地让其他人看到这串佛珠,从而误会她与裴钰时的关系时,男声又自耳畔响起,慢条斯理着,轻佻肆意。
“宋小姐演戏无数,演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想必不成问题吧。”
……
他答应了。
宋晚烟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怔忪。
刚得知父亲要拿她做联姻工具的悲恼与不可置信、刚做下疯狂决定的惴惴不安还历历在目,哪知曾几何时,她竟真的实现了自己心中所想。
即便在这其中她或许并没有做太多,也并不十分清楚他为何会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车厢内一片寂静,车辆迅速而平稳地在高架桥上行驶。
不知过去多久,似有闸门落下,心跳逐渐失序,又恢复平稳。
宋晚烟暗暗掐了掐发麻的手心,胸口起伏,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笑容明媚:“裴先生放心,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欢愉仿若格外简单,只需要满足一个小小的要求,心情便能雀跃盎然,以致感染到身边他人。
裴钰时不经意抬眸,目光从女孩子身上一掠而逝,车速缓下来,打转方向盘驶进文玉苑。
眼前场景变换,门禁放开,法拉利一路畅通无阻。
宋晚烟一怔,文玉苑名流艺人众多,安保格外严格,没有户主许可外来车辆根本不被允许放进去,他怎么……
一回生二回熟,裴钰时熟练将车停到宋晚烟家楼下,看穿她的心思,鼻间哼出一声轻哂:“我都这么有钱了多套房子能怎样。”
……句式有些耳熟。
不知怎的,宋晚烟回想起昨夜大着胆子的胡闹,耳尖儿一热,紧埋着脑袋推门下车。
站在冷风里晾了晾理智,思索片刻,又转到驾驶座一侧,双手搭膝,俯腰歪头,柔媚的眼眸纯澈清透,仿若不曾有半点儿恶劣心思,娇着嗓子:
“合格的女朋友跟男朋友分别是要送上告别吻的,裴哥哥需要吗?”
裴钰时掀起眼皮,出乎意料地越过肩头将目光落向宋晚烟身后,意味不明重复:“你确定现在就要送我告别吻?”
宋晚烟不明所以,起身回眸。
经纪人廖星拎包站在前方不远处,一身香槟色小西装,眸中满是难言的复杂。
“廖、廖姐……”
一阵酥麻自尾椎骨蹿腾而上,宋晚烟倏然萎靡下来,期期艾艾,尾音不自觉压落下去。
狡黠灵动的狐狸骤然缩成乖顺可怜的奶猫,裴钰时狭了狭眸,倏而惹出声低笑。
夹杂着戏谑与玩世不恭,晃晃悠悠落出窗外,宋晚烟身子骨一僵,像是被家长抓到早恋的中学生,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廖星的表情。
所幸裴钰时没再火上浇油,在廖星走上来前发动车子,径直离去。
廖星本是来找宋晚烟谈事情,不想直接撞上这一幕,一时间大脑也有些空白,金牌经纪人的反应能力在此时失控。
只是天色已亮,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廖星上前揽住宋晚烟肩头,淡声:“上楼再说。”
一路忐忑不安地跟在廖星身侧,直到进了家门,偌大空间里只余宋晚烟与廖星两人。
廖星打开包拿出一沓照片,递到宋晚烟面前,言明今日来的目的。
“这是跃盛娱记发在我邮箱找我报价的照片。他们觉得陶沐凡那边另有隐情,想来你这里试着蹲料,结果跟陶沐凡相关的没蹲到,蹲到你的了。”
宋晚烟垂眸,默默伸手接过照片。
上面是昨日傍晚她坐裴钰时的车从文玉苑出来的画面。
狗仔运气不错,拍到了副驾驶上她还算清晰的五官,以及车牌上嚣张的一串零。
廖星声音还在继续:“也亏他们还有脑子,知道这个牌照的惹不起,发给我拿笔封口费就算了。我原本还想来问你,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宋晚烟张了张嘴,嗓音隐隐发涩:“廖姐,我……”
廖星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等感想。
她比宋晚烟大了十余岁,从她出道就带着她,纵使她是宋家的千金,但行走污秽之中,隐晦的暗示骚扰总是少不了的,她都尽心竭力一一替她挡下,护着她一路安稳走到现在。
魏容茵去世,她知道宋晚烟藏在庸和面具下的隐忍,也知道她迫切想要实现的心愿。
只是她如今依旧是依附于宋氏而生的菟丝花,但没关系,总可以慢慢来的。
时间还长着,总可以想办法一步步来的,何必要……
“你这样,让我怎么跟你妈交代,你知道你妈她——”
“可是廖姐,没时间了。”宋晚烟忽然轻声开口。
廖星瞬间哑言,目光凝去。
宋晚烟安安静静站着,照片坚硬的棱角剐蹭着掌心,割出道道伤痛。
她为了拍戏瘦下去的身形只养回少许,如今看着仍是纤细清减。
“你知道他为何月底让我回去么?我无意听到,他给我安排了一个联姻对象,你知道是谁么?是腾跃的张展明。”
同在传媒行业,廖星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怔愣一瞬,旋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宋晚烟扯了扯嘴角,笑却比哭更难看,颓然坐到地上抱住膝头,视线虚无缥缈,声音细弱。
“我何尝不知道妈妈的希冀和坚持,但是廖姐我没办法。我除了演戏,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经商,不会玩资本,宋峰和于韶把控着公司,也不会给我沾上这些的机会。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用我去换取公司更光明的前景。在我眼里呢?除了演戏,和这一身皮囊,我还有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是我不够聪明,他们想卖我,我想不到别的能够挣扎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