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脑子里的记忆,还不足以判断此裴庭是不是彼裴庭的话,那么……
宋芸从身下的老式布沙发起身,走到门后,那上面挂着一面圆形镜子。
此刻镜中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干净白皙,还有着属于少女的胶原蛋白,是一张二十岁女孩的脸,比在职场打拼数年的自己,很明显要年轻。
但除此之外,五官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会认错。
镜子中的女人,正是裴庭保险柜照片上那位爱妻。
而且根据原身记忆,这位爱妻不仅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样,还有着相同的名字。
这一切似乎都解释了,为何裴庭不计回报地对自己好,甚至还将所有财产留给了自己。
不是他所说的信任她,而是因为自己像他深爱的亡妻。
这得多爱啊!
宋芸五味杂陈地在心中吐槽。
但很快脑子里的记忆,又让她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因为她发现原身和裴庭的婚姻,至少目前看来,跟爱情似乎没什么关系。
这就要从原身的的身份说起了。
原身来自云城隔壁一个小镇农村,高中没念完,在老家一个小纺织厂当了两年女工。
因为不愿继续吃做工的苦,加之生得漂亮,是镇子上的一枝花,心气儿高野心大,如今又正是改革开放如火如荼时,便揣着一点家当,来到云城,投奔云城南城郊区姑妈家,准备在这座大都市闯一闯。
然而她一个农村户口,高中肄业,在云城就业市场,哪怕九十年代初,也实在拿不出手。又高不成低不就,去酒店当服务员嫌下贱,进厂做工嫌辛苦不自由,去做公司文员又没学过打字没人要。
耽搁了两个月,一事无成,可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哪舍得灰溜溜回老家。
她一直暂住在姑妈家,这位姑妈虽然为人市侩,但对侄相当照顾,自然也不愿看到孩子就这么回老家。
想着侄女生了这么一副好姿色,找不到工作没关系,找个城市男人嫁了不就可以顺利留下。
姑妈两口子都是云城第二钢厂的工人,能找到的资源,自然也在本厂内。
钢厂虽然在郊区,如今又恰逢国企改制,大锅饭铁饭碗,只怕端不长久,国营大厂的光环,这几年早已不在,日子大都过得紧紧巴巴。
但再郊区那也属于云城,厂里人拿的也是城市户口,铁饭碗再被打破,厂里人在这座城市,也都有自己一方住处——哪怕是筒子楼。
于是,姑侄俩一合计,把注意打在了厂里未婚的职工身上,重点又是那几个接班的子弟。
原身在姑妈家住了俩月,跟这些家属区的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她长得漂亮,好几个子弟有事没事就来她面前晃,她大都已经认识。
要挑一个把自己嫁出去,其实不是什么难事。
但她并不想随便嫁,因为在姑妈给她提这件事前,她已经相中了一个。
正是裴庭。
裴庭今年二十四岁,父母早亡,被爷爷带大,爷爷是钢厂老工人,他高中毕业就以内部子弟招工进来,成了钢厂一名职工。
和其他子弟比起来,没爹没妈的裴庭家境不算好。但他容貌生得相当好,个子又高,在一众子弟中鹤立鸡群。
裴庭爷爷已经过世,家里就他一个人,嫁给这样的人,不用跟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住,也不用处理婆媳关系,简直再好不过。
唯一一样,此人看着心高气傲,性格又桀骜不驯,每次原身看到他,故意扭着婀娜身姿从他面前走过,对方从来没多看一眼。
原身引以为傲的容貌,在他面前毫无用处。
姑妈得知了原身心思,立马找来裴庭,要把侄女介绍给他。然而对方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直接说对原身没意思。
姑妈其实也不太中意裴庭,男人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还得看家境和脾性。
裴庭家境就不必说,一个帮衬的长辈都没有。
至于脾性,那就更不必说。是厂里子弟出名的刺头,在整个南郊一带,都凶名远播,早年还在上学时,带着一帮子弟去跟附近一帮闹事的街溜子茬架,一个人开了几个人的瓢,现在这附近的混混,一提起裴庭的大名都害怕。
这样的人,哪里是过日子的。
然而不管姑妈好说歹说,原身就认定了裴庭。
转机发生在三个月前,裴庭二十四岁生日,钢厂一众发小子弟,拎着酒菜跑去他家给他过生日,原身也趁机提着一袋水果凑热闹。
虽然她不是子弟圈的人,但当着那么多人面,裴庭也不好意思逐客。
都是年轻人,这一闹就闹到快半夜,几箱啤酒消灭得一干二净,包括裴庭在内的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歪七竖八倒在客厅沙发和地上睡了过去。
裴庭似乎是不喜欢和人挤,醉意朦胧间,还不忘起身,跌跌撞撞回了房间爬上了自己的床。
只喝了小半杯的原身,是整间屋子内,唯一一个没喝醉的人,当他看到裴庭走进屋,便默默跟上去,悄悄躺进了对方被窝。
翌日早上,有人醒过来,推开卧室门找裴庭,看到的就是床上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两人露在外面肩膀光溜溜,可想而知被子下是什么情景。
在远远还不算开放的九十年代初,一对未婚男女,被人看到光着身子躺在一张床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醉酒的裴庭,到底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这么多人看到两人光着身子躺一张床,事情便已经盖棺定论。原身又咬定他醉酒欺负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没脸活了。
哪怕他怀疑对方是故意为之,裴庭也不可能不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一个月后,两人领了结婚证。
裴庭没有长辈,也不够钱办酒席,吃只请发小们吃了了顿饭当做婚礼。
原身也不在意,总归拿了红本,她和裴庭就成了夫妻,光明正大住进对方钢厂筒子楼里这套一居室小房子,顺理成章留在了云城。
哪怕婚后裴庭不碰她,她也不在意。自己花容月貌,裴庭正是龙精虎猛之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然而还没高兴几天,钢厂宣布了第一批下岗名单。
原本裴庭并不在之列,他却跟领导主动申请,说自己年轻,家里也没负担,把自己名额让给了拖家带口的师父。
原身得知此事后,跟裴庭大哭大闹一场,
裴庭自此连家都不着,这回更是带着两个兄弟,借了厂里的卡车,说是去外地跑货,一去半个月,电话都没打一个回来。
宋芸捋着原身和裴庭的种种,一言难尽地扶了扶额。
这位“宋芸”到底怎么成为裴庭“爱妻”的?
又怎么会成为在过世多年后,裴庭还会因为一个女孩子长得像她,就将全副身家奉上的白月光的?
难道是因为日久生情?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外面传来一道男人低低的声音:“小芸,快开门!你想吃的卤猪耳朵,我给你买回来了,咱们厂门口那家关门了,我骑了半个多小时单车,才重新找到一家。”
宋芸微微一愣。
脑子里的记忆很快告诉她,这声音是来自同栋楼的一个男人,名叫曹兴军,是个二十出头的未婚大小伙子。
原身刚来钢厂的时候,这家伙就惦记上了这个美人,美人对他则一直是不主动不拒绝,更勾得他心痒难耐。
不想,没多久竟然被裴庭插了队。
裴庭和原身的事钢厂人尽皆知,曹兴军也看得出裴庭并非是真心想娶人家,新婚之后,更是连家都没着几天,留着这么个大美人独守空房。
偷裴庭的家这件事,曹兴军原本是没有这个狗胆的,无奈美人每次遇到他,都会娇滴滴叫他“曹哥哥”,叫得他心花怒放,魂不守舍,不知暗骂多少遍裴庭有眼无珠不懂享受,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在家里,竟然舍得不着家。
若换成他,只恨不得天没黑就拉着人钻被窝。
眼下钻被窝是不大可能,但打着关心照顾的名义,送点小恩小惠,孤男寡女说点体己话,时间长了,指不定就说到被窝里去。
这不,傍晚干完活回到家,美人说想吃卤猪耳朵,他立马骑车去买。
宋芸搞清楚原身和门外男人什么情况后,木着脸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刚刚所谓日久生情的想法,也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才新婚两个月,原身就快和旁边狗子勾搭成奸,给裴庭戴上绿帽子。
裴庭怎么看也不像是绿帽子爱好者。
这怎么日久生情啊?
因为想不通,她也懒得再多想。
她还没吃晚饭,先前因发现自己穿越,一直处于震惊中,不觉得饿,这会儿回过神来,才发觉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唤。
有吃的送上门,倒也不用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于是,宋芸伸手打开门。
曹兴军一张平平无奇的笑脸映入视线。
“小芸,还热着呢,你赶紧吃,吃不完放冰箱,明天热一热就行。”
“谢谢曹哥。”宋芸接过对方手中的袋子,但却没挪开身子,像往常一样让他进门。
这个不似之前亲近的称呼,让曹兴兵愣了下,但也没在意,又笑嘻嘻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走,进去跟哥哥说说!”
宋芸微微笑了笑:“没事,只是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曹兴军望着面前女人跟画报女郎一样美丽的脸蛋,有些痴痴道:“这么早就休息么?”
这回宋芸还未开口,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先响起:“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让人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裴庭:嗯,会日久生情的。
有人吗?快吱一声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