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处置完王三,就该处理求雨的事了。

众人望着谢亦云不敢开口。

刚刚的事吓到了他们,这时对着县太爷有点心虚气短。

可是让他们放弃又不甘心。

他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祈求上天怜悯,这是最后的希望,不然只能等着活活饿死。

“县太爷,……”选出来的三个代表嗫嚅着,畏畏缩缩叫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还是想要我求雨?”谢亦云问。

“嗯嗯嗯。”三人连忙点头。

周围的人跟着点头,望着谢亦云的眼里满是恳求。

对上这一双双眼,那股强烈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悲伤、愤怒、痛恨……

谢亦云按捺住,心中疑惑,难道原身在这具身体里还有残存的意识?

“我不会去求雨。”谢亦云明确告诉众人。

不肯求雨是因为不信,也是因为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心里愧疚又感激,原身不愿做的事,她不会违背原身的意愿去做。

万不得已时不会顾及许多,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我不会求雨的。”谢亦云对着众人,再次重复,语意坚决。

看到众人面上现出的绝望神色,叹了口气:“求雨没用。”

要下雨不用求就下了,不下雨怎么求都不会下。

“可是……”三人嘴唇蠕动。

万一这次有用呢?

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什么办法都试一下吗?

“拿来。”谢亦云伸手。

江护卫赶紧把一页纸递到她的手上。

谢亦云一边展开纸张,一边向众人解释:“这里有整理出来的近五十年所有平阳县求雨的情况,我给你们念念。”

目光落到纸上,纵使先前早已见过这字,再次见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携带风雷之势,扑面而来。

这是俞县丞的字。

谢亦云从头念起。

“明熹三年七月初八,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明熹十一年八月初二,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明熹二十年七月十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三年七月十三,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十年八月初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十九年八月二十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听着这一连串的未成,众人脸色逐渐灰败。

五十年七次求雨,没有一次成功。

平阳县气候条件不好,隔一些年就要大旱一次,元正朝就旱了四次,他们这里的每个人至少都经历过三次。

每次干旱时知县都求雨,他们是知道近几次求雨都没成功过,却不知道五十年来的七次求雨全部没有成功。

这些人里有几个经历过五六次干旱,可是只晓得这次求雨没成,那次也没成,直到今天谢亦云这样一一统计出来摆在面前,这才惊觉竟然五十年来的七次求雨都没成。

想到历次干旱后的惨况,卖儿鬻女,家破人亡,忍不住眼眶发红,有些人已经泪流满面。

“老天啊!”

一声嘶喊陡然响起,声音凄厉,含着无法承受的痛苦。

谢亦云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人跪在地上,弯下腰伏下身子,脸埋进放在地上的双手里,背脊不停地颤动,如同被压着千斤重担。

“老天啊!”他又叫了一声。

这次发出的声音压在手掌里,不像先前的高亢,压抑而沉闷,从喉咙里挤出来,把人的心揪成一团。

边上几个人红着眼,抹着泪。

谢亦云心中有些惨然。

她从孤儿院走出来,再到考上大学,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这一路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深夜里做完工独自一人满身疲惫回住处,她曾无数次想,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只是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疲累时有一个家让她歇息,生病了有钱去治,是这么的难。

那时她想哭,想嚎叫,把所有的不堪重负都哭出来,叫出来。

看到跪在地上的这人,她就像看见了那时的自己,一样的为生活所困,辗转挣扎,一样的无助。

相比起来,她比这人还要幸运。

她出生在一个好的时代,即使是孤儿,也不用担心挨饿,只要努力,还能上学,争取更好的生活。

而这人求的只是生存。

在这个时代,在贫穷的平阳县,最起码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县太爷,我们怎么办啊?”有人惶惶地问,“庄稼就要旱死了,一年都没粮食吃。”

他本是六神无主之下无意识地问出口,根本没想着县太爷真的提供办法,毕竟老天爷不下雨,县太爷又不是神仙,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没想到县太爷居然回答了他。

“别担心。”

谢亦云提高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老天爷不降雨,我们不求老天爷,我们自己把水挖出来。”

众人惊异地望着她。

谢亦云看着他们,接着道:“经过我一个月的考察,发现平阳县有些地方地下有水,我们把它挖出来。”

“地下没水了,好多井都干了。”有人摇着头。

基本上绝大多数井里都没水了,余下的井水只能供应吃喝,浇灌庄稼是不行的。

“有水,只是你们没找到地方,而且我挖井的法子和你们不同,一定能挖出水来。”

谢亦云语气笃定,“老天说一个月不降雨,要把我们的庄稼全部旱死,我们偏不让他如愿。”

众人却很没有信心。

挖井之前要先仔细观测,查看土壤湿度,花草的生长情况,找到可能有地下水的地方。

即使是积年的老师傅也常常会判断失误,费时费力挖了井却没有水。

平阳县地下水少,这么多年来能出水的地方都挖了井。

现在县太爷突然说还有地下水没挖出来,他们怎么都不能相信。

县太爷只是个读书人,哪懂得这些,难道比那些老师傅还强了?

看着众人脸上的惊讶和不信,谢亦云先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时也没有很失望。

她早就知道在挖出水之前,平阳县人不会相信她。

不要紧,今天已经解决了求雨的事,收获颇大。

等她再挖好一段坎儿井,就可以解决平阳县的干旱问题。

然后想办法发展平阳县的农业,让人人都能吃饱,同时发展工业和经济。

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建立军队,使得平阳县迅速强大起来,能够抵抗三年之后的破城之祸。

一不小心思绪跑远了,谢亦云赶紧拉回来。

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挖坎儿井。

有地图和挖井的课程,谢亦云信心百倍,对着众人,一字一字道:“十天之内,我给你们挖出水来。”

“从此以后,平阳县再不缺水。”

十天。

众人神情恍惚。

他们是不信的,可是县太爷的语气太过坚定,阳光下县太爷的脸太过耀眼,以至于在他们往回转的时候,心中竟冒出了丝丝奢望。

十天。

县太爷说,十天给他们挖出水来。

真的会吗?

围着的人尽数离开,江护卫唤人押着王三准备进入县衙里。

谢亦云站着没动,凝目望向对面。

对面屋檐下,两个人也在看着这边。

谢亦云早先就注意到了,那个玄衣人抓住王三交给她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走到对面的屋檐下站住,一直旁观这边的事态发展。

现在那些人都走了,他还站在那儿,一身玄色衣裳,斗笠遮面,一动不动地站着。

旁边三步左右处有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六七岁的人,瞄一眼玄衣人,又往她这里张望,明显和那玄衣人是一起的。

玄衣人帮了她的忙,还看着这里,就这么不打招呼走了不好。

谢亦云扬起笑脸,朝那两人走去。

江护卫看见,赶紧叫了几个人跟在她的后面,

走到距离两人五六步远时,谢亦云拱起手,寒暄的话到了喉间。

却见那玄衣人突然侧过身子,往旁边踏出一步。

忽然又定住,身子往这边动了动,似乎想转回来。

却终于没有转回来,径直走了。

他身边的那人“哎”了一声,朝谢亦云看一眼,追在他后面也走了。

两人一先一后,走过谢亦云的眼前,朝右边走去,一会儿就转过屋子,再看不见。

谢亦云拱着手:……

这人莫非有社恐症?

她起先以为这人本事大所以有点高傲,不屑与人交谈,但刚刚她看得清楚,这人转过身后分明犹豫了一瞬,想转回来,应该还是想和她说话的。

先前这人把王三交给她的时候,嘴唇半张又闭上,应该也是想和她说话的,但和这次一样,最终没说出来。

他的表现正好符合社恐的症状,害怕与人交流,下意识地躲避。

结合他用斗笠遮脸的行为,谢亦云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唉,真可怜。

这时代不会认为这是一种病,更不会想着去治疗,说不定周边的人还会觉得他胆小懦弱。

从现出的半张脸来看,他还很年轻,以后那么长的日子怎么过。

谢亦云感叹一回,马上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明天清早就出发去挖井,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要是朱管家知道谢亦云的想法必定会好笑。

王爷,害怕?

简直笑话。

他在王爷两岁时就服侍在身边,从没见王爷害怕过。

当初何妃娘娘的长针刺向王爷的眼睛,王爷瞪大的眼里有倔强,有愤恨,有伤痛,就是没有丝毫害怕。

那时王爷才六岁多,不满七岁。

王爷那么小就连眼被针刺都不怕,又怎会害怕与人说话?

王爷只是不耐烦搭理人。

王爷不搭理人才是正常的,像先前主动给谢知县帮忙才是极不正常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眼睛密切注意着走在前面的王爷,脚步紧紧跟着,心里寻思,这已经到了傍晚,不知王爷是怎么打算,先在平阳县过一夜,还是连夜赶回王府。

裴言陡然停下。

朱管家眼疾脚快,跟着停下。

“找客栈。”裴言吩咐。

“是。”朱管家连忙答应。

王爷每年都要来平阳县一次,他对平阳县做了细致的调查,知道最好的客栈在哪里,当即上前领路,带着王爷走到街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亦云:你记住,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