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镜渊从乾坤袋里拿出的东西，摆满了整整一桌。
叶淮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被香气勾的眼睛都挪不开了。实在是太香了，不同于花草清香，这种香味她第一次闻到，浓郁却不觉得腻，而且每一盘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这是什么肉？白嫩嫩的。”
“清蒸鲈鱼。”
“那这个呢？好红啊”
“酱牛肉。”
叶淮桑挨个问了一圈，才开始动筷子。真神奇，鸡鸭牛羊这些她都在天虞见过，可做成菜后，竟完全认不出来。反正都好吃，她喜欢，特别喜欢。
陆镜渊坐在她对面，看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探究到惊喜，禁不住跟着笑了下。什么都没见过，看什么都新奇，倘若离开天虞，自己肯定天天都会被她问来问去。
天天？
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想将她一直带在身边后，陆镜渊怔了下，脸上的笑容很快沉了下去。
而对面的少女一直低头吃肉，拿筷子的手小心翼翼，仿若对待珍宝似的，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等她把所有都尝了一遍，陆镜渊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开口：“最喜欢哪个？”
问完他自己又愣了下：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打算继续给她带……
“我都喜欢。”叶淮桑抬眸冲陆镜渊笑笑，边吃边感慨：“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师尊师姐他们都不吃呢？害我没能早点吃到。陆镜渊，谢谢你给我带书和吃的。我们认识以来，都是你帮我，我还没有帮过你什么呢。”
说到后面，她放下碗筷，有些惭愧地皱了皱眉。“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好好做。”
“什么都可以？”
“嗯，只要不要我的命也别伤害我就行。我想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
少女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叫陆镜渊觉得有几分好笑。她对他倒是十足十的信任。不过正好，没有浪费他给她带的东西。
“先吃吧，你已经帮过我了。我利用你接近驺虞，这一个月来自由穿过护山结界，已经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情。”
“难怪你晚上能经常去找我。”帮上忙的叶淮桑心情大好，也不问他偷偷进天虞做了什么，便又继续吃起来。
其实根据上一世临死前的经历，她大约能猜到一些。要么跟天虞有仇，要么到天虞寻宝，总归与伤她性命无关，他不说她就不问。
叶淮桑吃第二遍时依旧吃的很慢，细细品味，像是怕吃完这顿就再也吃不到似的，十分珍惜。
陆镜渊没有催，等到半夜她完全吃饱了，才一挥手让桌上的东西瞬间消失。
在少女开口前，他又拿出几本新书放到桌上。“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男女之情，也有你今天关于合欢宫听不懂的那些。”
来的刚好，都是她想问的。
“嗯嗯。”叶淮桑开心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看看，却被他一把抓过手腕，扣上了书本。
“我走了你再看。”耳根泛上红晕，陆镜渊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在她察觉到之前慌忙转移话题。“你从之前的书上学到了什么？”
“借刀杀人、隔岸观火、守株待兔、静观其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淮桑像个被师父检查课业的弟子，乖巧又认真地将自己的所学所感一一讲给他听。
她最后总结：“还是当大恶人更开心。大恶人做了坏事，大善人会原谅他；大恶人遇上小坏蛋，小坏蛋打不过他。我要做就做天下第一的大恶人。”
能想到这些，叫陆镜渊十分意外。果然还是过于天真，不知道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善恶之分。
他没有急着纠正她的想法，于现在的她而言，选择当坏人更有利于她生存。
不过他倒是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如果你是天下第一大恶人，那我是什么？”
“那你就是好人。”叶淮桑认真而又专注地仰头看他，蓝灰色的眸中映着他的身影。“大恶人只能有一个，等我成为大恶人，你就只能是好人了。”
陆镜渊微微一愣，随后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目光微冷。“大恶人不会只有一个，我也不会变成好人。”
叶淮桑本想说“你现在就挺好的”。但转念一想，她叫他当好人，不就意味着她这个“恶人”要害他么？不好不好。
他要当恶人就当吧，互相利用，就不算利用了。
烛火忽地跳动一下，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叫叶淮桑下意识抓住了陆镜渊的衣袖，声音都在抖。“出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先别走？”
陆镜渊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
在女子中不算矮的身形因有些纤细瘦弱，同他比起来仍旧小小一只。像现在这般几乎靠在他身上时，勉强到他胸口。她微微仰着头，似乎想努力看清他，清澈如水的眸中满是不安和祈求。
早年被关小黑屋的经历给她心里留下的阴霾，比他想的还要大。
周迎说叶淮桑是天虞第一美人，这话的确不假。哪怕陆镜渊从不关注女子容貌，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叫他见第一面时就觉得惊艳的女子。
她的出现，仿佛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原始和本能的对于“美”的欣赏与渴望。
或许就是如此，他在密林中初见时才没有杀她，后来在天虞不自觉地关注了她几次。甚至第一次在梦中生出欲念，也是因为她……
“别怕。”陆镜渊左手抬起，一个散发着白色暖光的光球出现在手心，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只是蜡烛燃尽了而已，这里不是寂寒洞。”
叶淮桑顺着他的视线往桌上看去，那蜡烛燃了大半夜，确实该灭了。
明阳宗不比天虞出手阔绰，因此这房间里用来照明的，只是普通烛火。蜡烛燃尽，火自然灭。她以前用的灯好久才会灭一次，后来因为被陆镜渊加了长明珠，夜里再没熄灭过。许久不曾关注烛灯的她这次压根没注意过桌上的蜡烛。
“原来是我自己吓自己。”叶淮桑尴尬地松开他的衣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镜渊叫那光球随意悬在半空，自己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会发光的宝珠。宝珠有手掌大小，但在他几下变幻后，最后变成了一条缀着小水滴形珠子的白银项链。
“带着它，以后就不怕黑了。”
叶淮桑好奇地盯着他掌心的项链。“给我？”
“就当你给我香囊的回礼。”
“谢谢。”她开心地接过，立刻带到自己颈上，藏进衣服里。以后只要遇到黑暗的地方，把它拿出来就不怕了。小珠子贴近心口，连带着那里也热热的，暖暖的，好像也不怕冷了。
叶淮桑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与开心的性子，若不然上一世也不至于能忍住两百年不离开天虞。她真的很好哄，养的花开了，做的东西被人夸奖，就是今天云彩的形状比昨天好看一点点，都能叫她心生欢喜。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刻骨铭心的背叛与伤害，她可能永远不会想着耍心机对付别人。
陆镜渊不知叶淮桑上一世的经历，只是好奇她这么好哄，慕沉他们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叫她一提起他们眼底就流露出恨意。
“除了把你关寂寒洞，你师尊他们还对你做过什么？”
“很多。”叶淮桑掰着指头数了数：“不许我吃肉，不许我离开天虞，不许我看其他书，不许我接近你，不许我说谎却对我谎话连篇，明明觉得我本性恶劣却还教我仁慈善良，表面上重视我实则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我献祭。”
“献祭？”
“嗯。”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人啊。”叶淮桑对着桌子比了下高度。“我记事时，只有这么高。不到十年，我就长成了现在这样，几百年再没有变过。周迎说凡人有生老病死，寿命不过百年，那我肯定不是凡人。修行者、妖族和魔族的寿命都与修为挂钩，面容也是如此。像我这样没有修行还能青春永驻的，定是世间少有。天虞养着我这个没有灵根的‘废人’，肯定有其他用途，总不至于是图我长得好看吧。”
以叶淮桑的长相，三界中倒的确会有不少人愿意养她一辈子。
不过这一点，陆镜渊并不打算提醒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对你另有所图？”
“我的事周迎都能调查到，何况是你？之前是我太笨了，没有往这方面想。”
陆镜渊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片刻，最终半是无奈半是威胁地提醒：“叶淮桑，你不该信我。人心易变，我如今不杀你，不代表永远不会。”
“我知道。”叶淮桑垂下眼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无助与悲戚。“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她被禁在天虞，连想要的书本都没办法接触到，更何况其他人。想到这，她禁不住有些难过，但还是再次抬起头，望着他目光坚定：“即便有天你要害我，我也不后悔那天主动找上你。”
陆镜渊轻叹一声，指腹轻轻擦过她稍稍有些湿润的眼角，语气终是软了几分：“算了，至少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听到他的话，叶淮桑先是一愣，眼睛很快又亮起来。她实在是太好哄了，一句似是而非的“保证”，就再次让她卸下了防备。
“先休息吧，有问题以后再问我。”
明天是选修大会的第一天，还需要早起，而现在，已经到了丑时。
叶淮桑后知后觉地担忧问：“都怪我吃了那么久，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会不会被人发现？”
“不会，他们都忙着去追厉珩了。”
“厉珩还敢来？”
陆镜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
从叶淮桑房间出来后，陆镜渊隐身在暗处，冷眼看向不远处的涂山煜。他提前在房间设了结界，屏蔽了里面的光影和声音。从涂山煜的角度看，只会以为叶淮桑早就已经睡下。
昨晚厉珩的确还想回衡水居，不是为了南宫晴，而是为了叶淮桑。是陆镜渊将慕沉引来，让他与厉珩一起离开了衡水居。
至于涂山煜，陆镜渊在他靠近房间前就已经察觉。
在四下无人的夜晚，涂山煜看向叶淮桑房间的目光已经不再掩饰。他眼中仿佛氤氲着水雾，是因被冷落后的委屈不甘。但更多的，是疯狂而又偏执的欲望。
因为还需忍耐，他唇角微微颤抖，病态般的呢喃着叶淮桑的名字，手在一旁的树上划下一道道隐忍的血痕……
陆镜渊一时不知道该说涂山煜可怜，还是该说被他盯上的叶淮桑可怜。
转身离开前，他眼中逐渐泛上寒意：若不是那时叶淮桑出现，涂山煜这只狐狸，早就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镜渊：觊觎我老婆的人又多又变态。
恭喜我们桑桑终于吃上肉了！感谢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