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芳楼小厨房里,夏禾和桃枝急急的跟了进来,她们不约而同的开口问道:“主子,你还真给那人熬甜粥?”
孟瑶华将袖口挽了挽回道:“保准他吃一次就不想吃第二次。”
夏禾提议道:“主子,要不奴婢去后厨端一碗过来?”
孟瑶华摆摆手道:“你当他没吃过歇芳楼的甜粥?一万钱都可以请个厨子了,再者说有钱赚何乐不为呢?”
她要计划着养好身子后偷摸跑回落月城,山高水远没有足够的钱怎么能成?虽然父亲将歇芳楼的地契交给了她,但歇芳楼的流水款项父亲未必不知去向?她可以用歇芳楼的盈余供自己在洛阳的花销,别的便不好再动了,以免被父亲发现端倪。
是以,歇芳楼视那金公子为金疙瘩,她亦然。
说着,孟瑶华将夏禾和桃枝撵出了小厨房,自己动手熬甜粥。
她虽然从小长在落月城,但亦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何曾亲自下过厨房?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可以做得来的。
她见桃枝她们熬粥煲汤都是用砂锅,她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只找到一个药吊子,大差不差,药吊子里没有煎药,她将赤豆黑米一股脑儿倒进药吊子里,蒯了一瓢清水后,将药吊子蹲在文火灶上熬着粥,她还时不时掀盖看看,谨防粥汤溢出来。
她等的花都要谢了,粥开了几次后,她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将其离灶晾了一会儿,而后小心翼翼的盛在白瓷盅里,又在盅里添了好几汤匙的白糖,搅拌均匀后给那人端去。
她发誓,她这是第一次给人熬粥,难免目光中饱含着期翼看向辛励。
辛励悠然揭开白瓷盅的盖子,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儿迎面扑来,他潋滟的桃花眸子陡然幽深似海,而后拾起一旁的羹匙喝起粥来,夹生的,粥里的赤豆压根没熟,而他的呼吸却猛然一滞,像!太像了!简直和阿妧熬的甜粥一模一样。
辛励一口一口仔细喝着粥,眼圈却不小心红了。
孟瑶华见状道:“是不是太烫了?你慢点喝,锅里还有。”
辛励将白瓷盅里的甜粥喝得干干净净,他目光幽深的看向孟瑶华,袖中的匕首瞬间滑落到手中,说时迟那时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锋利的匕首抵到孟瑶华的雪颈旁,冷然问道:“谁派你来接近我的?”
孟瑶华未曾料到还有这变故,她脑子一僵,后背立刻汗毛悚立,瞬间惊起一身冷汗,她试图看他一眼,却只闻到一股雪松的香气,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冷冽静谧又危险,她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金公子有话好好说。”
“说。”
孟瑶华感觉头顶毛毛的,她深觉这人十分莫名其妙,纵然真想赖掉那一万钱也不必拿她性命相要挟吧。
“首先,是你来歇芳楼的。其次,是你非要一个教习娘子去厨房熬粥的,这是我第一次给人熬粥,纵然不好喝也罪不至死吧。”孟瑶华一脸的挫败,果然这一万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辛励冷冷的打量了孟瑶华一番,对她所说的话将信将疑,无妨,等他回宫后命金吾卫的人仔细查查沈蜜娘此人便是,想到这里,他利索的收了锋利的匕首。
任何拿阿妧当筏子来接近他的人,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他,从不相信任何巧合,一样的歌声,一样的甜粥,看来幕后之人对他的过往查的很仔细,所图甚大。
利刃被人收回,孟瑶华这才觉得胸腔通畅了些,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抬眸直视辛励道:“最后……”
辛励神色淡淡的拧眉道:“什么?”
“你喝了我的甜粥,之前许给我的那一万钱拿来!”孟瑶华理直气壮的说道。
辛励嗤笑一声问道:“你的甜粥怎么一股药味儿?”
“甜粥不就应该在砂锅里熬吗?我没找到砂锅,暂时拿药吊子代替了一下。”孟瑶华边说边悄悄往门口处挪步。
“……”辛励沉默一瞬,同样的话他从前便听过,他强自弹压住心中的怒潮,抬手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下抛给孟瑶华,“拿它抵了。”
孟瑶华是个识货的,知道这扳指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做的,价值不止一万钱,她笑眯眯的收下:“金公子大气。”似是毫不计较他以刃抵颈的仇。
正在这时,雅间的门蓦然被敲响。
“进。”辛励矜贵的开口道。
“哎,你来此处做什么?”
“哎,你来此处做什么?”
两道朝气蓬勃的声音异口同声的问道,而后两只小脑袋又各自不服气的扭向一旁。
“哥。”小十六磨磨蹭蹭的走到辛励面前,乖巧的行礼问好。
“阿姐!”蛮蛮蹦蹦跳跳的跑到孟瑶华跟前,她歪头打量了辛励一眼,对这个容貌绝美的少年很满意,发现他跟国色天香的阿姐站在一起十分登对,于是神秘兮兮的笑问孟瑶华道,“这位就是姐夫了吧!”
这小姑娘讲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十六被入口的君山银针狠狠呛到了!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兄长轻飘飘的瞟了他一眼,只好暂且按耐下。
孟瑶华闹了个大红脸,她要尴尬的找条地缝钻进去,不过还是先对辛励福了福身道:“抱歉,我妹妹初来乍到不懂事,唐突了客官,万望恕罪。”
话音未落她就将蛮蛮牵了出去,小少女身穿绿罗裙,肩披藕粉色短襦,虽然穿着汉人姑娘的行头,举止却颇为娇俏灵动。
孟瑶华将蛮蛮拉到自己专属的雅间,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舅舅可曾知道?”
蛮蛮摆了摆手道:“阿姐放心,就是我爹准我出落月城的。”
孟瑶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禁爱怜的摸了摸蛮蛮的脑袋道:“我送往落月城的信,家里可曾收到了?”
蛮蛮点了点头道:“我正是因此而来,阿姐,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可是过得不如意?”
“我很好,不必担心,长老们怎么说的?”孟瑶华微微笑道,她隔了两世的时光,再次见到蛮蛮妹妹,如何不开心呢?!
蛮蛮显然不信!只是阿姐的爹爹诡计多端,她亦不好多说什么,见阿姐问本命蛊的事,她忙说道:“自阿姐来长安后,姑姑和族中长老翻阅了许多典籍,但也只找到只言片语关于本命蛊的记载,不过本命蛊与宿主之间息息相通,只要本命蛊没有完全沉睡,还是有办法的,甚至可以通过宿主来恢复自身。”
“怎么说?”听到要紧处,孟瑶华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的加速。
“咱们落月城的女子体质有些特殊,我们体质最强的时候反而是有孕在身的时候,阿姐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去滋养恢复本命蛊。”蛮蛮正色道,“虽然书里没有记载,却是有先例在的,就发生在前不久,城中一个女子嫁了个负心汉,每日被负心汉家暴,伤了本命蛊,她的娘家人把她接了回去,却发现她已怀有身孕,等瓜熟蒂落的时候,她的本命蛊居然也奇迹般的自我恢复了。是以爹爹和姑姑派我来将此事讲给阿姐听。”
孟瑶华闻言嗫嚅了一下,她呆了片刻,心思千回百转,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半晌后她不死心的问道:“只有怀孕这一条路可走么?”
“目前来说,是的。”蛮蛮好奇的问道,“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看到姐夫,姐夫呢?”
“哦,我跟他和离了。”孟瑶华云淡风轻的说道。
蛮蛮双手叉腰道:“那个姓孟的果然不靠谱!竟给你踅摸些什么歪瓜裂枣,和离好和离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并不是没有夫君就不能怀孕了,咱们落月女子讲的是两情相悦即为媒,我看刚刚那个俏郎君就不错,和阿姐很般配,就他了。”
“小祖宗,敢情你是来拉郎配了?”孟瑶华扶额道,不知妹妹知道他刚才还想杀她呢,会是什么表情。
“反正你也没夫君了,这事宜早不宜迟,看阿姐这般模样,怕是被本命蛊反噬的不轻,咱们没什么功夫耽搁了。”蛮蛮认真说道。
“怎么?”孟瑶华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这些年来盯着圣蛊的人很多,而且越来越多,姑姑为了确保万一,极力盼望阿姐能够恢复如初,不然落月族人危矣。”蛮蛮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落月城已经不那么安全了,所以我爹才借机将我赶了出来,省的到时候被人灭了族。”
孟瑶华心神一凛,她站起身来边踱步边思量,既然到了此种生死存亡之机,有一线生的希望也当试试的。
“如此行事,会伤到胎儿吗?”孟瑶华问道,她不希望因为她自己的事,再牵扯到一个无辜的生命,她会万分自责愧疚的。
“怎么会?本命蛊恢复好了,对胎儿只会百利而无一害。”蛮蛮说道。
孟瑶华权衡一番,咬咬牙,决定一试!
“阿姐,刚刚那人什么来历?他兄弟可真讨厌,蛮横无理,不可一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洛阳城是他家的呢!”蛮蛮边吃点心边抱怨道。
“没什么,只是北境来的富商之子罢了。”孟瑶华回道。
而此刻,已回了上阳宫的辛励正着手吩咐金吾卫去暗查歇芳楼教习娘子沈蜜娘的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辛励:嗯,怎么能不算是姐夫呢?
孟瑶华和沈蛮蛮是姑舅表姐妹,蛮蛮是她舅舅家的孩子。
落月城民风开放,两情相悦即为媒,亦可以一拍两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