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我们必须试一试!”元裳几乎是跳起来的,她和元师父将高愠推回帐子前坐定。

元裳坐到一旁,她握住高愠的手,温声道:“不管看见了什么景象,亦或是看见他的同伴,都不要害怕,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对。法力用完了你阿姐会给你渡,你只管集中精力就好!”元师父抹了把悲伤得一塌糊涂的脸,也将手伸过来。

高愠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两只手分别握住元裳和元师父,置于两边的膝盖上。他盘好腿坐定,缓缓闭上眼睛……

第一句话高愠就快崩溃了:“是黑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会不会睡着了?”

元裳道:“哪有人刚逃脱就急着睡觉的?地底下当然黑了,你别丧气,看不见就听声音。”

高愠重重地闭紧双眼,因为紧张和用力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接下来依旧是漫长的沉默……高愠体内的法力正在慢慢流逝,他的发丝浸出了抖大的汗珠,耳边清晰可闻的只有三人心跳声。

“啊……”高愠忽然抽动了一下身子,嘴唇翕动却没说出任何话。

元师父好奇地盯着他,满腹疑问愣是没敢问出声。

高愠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实在无法辨认这究竟是个什么声音。滋啦滋啦……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撕开什么东西,大约是一层皮……

“好像是肉皮被撕开的声音。”高愠如实描述道。

元裳的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元师父终于忍不住问道:“能听出他们在哪吗?”

高愠没有立即回答,但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各种各样的声音倏地变得嘈杂了起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宛如条形躯体在地上拖行的黏腻声以及泥块碎石簌簌往下掉落的声音。

高愠再次睁眼时里面已经盈满了泪水,他带着哭腔道:“高师父该不会已经被抽筋扒皮了吧……”

元裳摇摇头道:“那渠荪看起来不像这么心狠手辣的。不行,我得回去,去他消失的地方守着。”

元师父抱住高愠,正色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发现。”

高愠和元师父再次将整个过程复盘了一遍,依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高愠焦急地找到元裳,发现她又站在白天挖的那个坑前面,不知想些什么。

元裳神色晦暗不明,开口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我在想,我这几天挖了许多洞,怎么就没遇到一个喷水的?”

高愠看向地上的大坑,不知她所言何意。

元裳又道:“这里不是荒漠。我们以前身处险境,没吃没喝的时候也试着凿过井,多试几次总会凿出水来。可这次为什么没有?”

高愠将信将疑道:“确实反常,再结合我听见的滑行声和泥块掉落声,下面莫非有地道或地宫?可挖得那么深也没看见一点地道的样子啊……”

元裳焦躁得舔了一下嘴唇,“这就是症结所在,你懂吗?”

元师父在一旁听了个稀里糊涂,虽然不太明白,但他抄了几把铲子过来,道:“总之不能坐以待毙,没有地道我们就给他挖一条出来,反正他们是从这儿消失的!”

三人一刻不停地往下挖,就连云璟也用她的小细腿一点一点地往外掘土。他们一直挖到月明星稀、万籁俱静,黑夜仿佛昭示着他们的内心与命运,那是一片荒芜的漆黑。

元师父累得筋疲力尽,他把手里的铲子一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行,挖不动了,这是硬石。”

“这不是硬石,是你太累了没力气。”高愠不停地戳着地底的巨大石块,石块纹丝不动,他的手指却磨破了皮。

“行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元裳把高愠手里的铲子拿走,“我去找些木条来撑着四周,免得塌了。”

元裳回来的时候元师父和高愠已经趴在土里睡着了,他们还维持着挖土的姿势,手里一片红肿。元裳无声叹气,又回到帐子里取回药膏,细细给两人把伤口抹上。

元裳躺在旁边囫囵睡了半夜,再醒来时天还没亮,高愠已经不知起了多久,正在不吃不喝地继续往下凿。

元裳看了一眼睡前作的标记,问:“你把那块硬石凿开了?”

高愠手里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道:“我说了那不是硬石,是我们太累了。”

元师父被动静吵醒,抱着酒壶一阵恍惚,“总不能是那块石头自己长脚跑了吧?”

这句无意间的话却像一块激起水花的石子,让元裳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念头拂过。她抬头望向已经高得快望不到头的岩壁,道:“说不定真是自己长脚跑了。”

高愠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拿着铲子开始朝四周奋力扎去,很快便有了收获,“阿姐,这块地方的土比别的地方都松!”

分明与四周无异,却在轻轻一碰时泥块石块就簌簌往下掉落,像是一块刚刚修补好的墙。

“看样子这是地道了。”元裳示意高愠和元师父都闪开,她对着地道入口,聚起法力狠狠使出一击。

她这一击使出了全力,造成地底破坏的声音过了很久还在微弱地传来,在一阵烟尘飞扬落下以后,一条长得让人无法想象的地道逐渐显现在三人面前。

三人很久都没有动作,只是站在这个巨大的圆形洞口前瞠目结舌。

元裳将原本用来做围护的木条取下来,点燃火。她举起火把,道:“准备好了么?”

地道整体呈圆形,高度大概有两人高,宽度也与两人并排张开手臂的距离一致。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圆。元裳甚至专门试验过了,哪怕相隔数十丈,两边的距离也近乎一样。

元裳不认为这是人为能挖出的地道,一定有更为可怕的事物等着他们。

云璟习惯了广阔天空,在这逼仄昏暗的地道里实在难受,刚开始还飞去前面帮着探探路,后面实在不行了,干脆在高愠头顶上翻着肚皮躺尸。

元裳每走一段路便在旁边土壁写一个数字做记号,当快写到第一百时,她怀疑这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或许下次重见光明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不对,在那之前她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焦躁和无力笼罩在稀薄的空气间,他们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一直不停地走着,往前走着。

终于,前面的路出现了一些不一样。他们进入了一个类似中转站的地方,一个更大的圆形区域四周是五个与他们进入时一样的洞口。

元裳站在中间环顾了一圈,除去刚刚走出的那个洞,其余四个排列对称,肉眼看去没有任何区别。事情看似迎来了转机,但又很快陷入了下一个绝境。

“好吧,我们来抽签决定要进哪个洞。”元师父从身上扯下一块破布,可布实在太小,怎么也分不出五块。

“不然我们原地转圈,最后把这块布掷出去,投中哪个就去哪边?”高愠道。

元裳又将每个洞都打量了一遍,道:“或者我可以对每个洞都发出攻击,看看哪个能作出反应。不管是回击也好、击中某个东西也好,至少比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一条道走到黑来得好。”

元师父迟疑道:“可万一探不出什么结果,那可是白白消耗了你的体力……”

“我可以不用法力,光用剑气。”元裳拔出腰间的剑,剑尖指向前路,“只是试探,我不会太用力的。”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剑气猛地被挥出,朝着那条甬道掠去。元裳静静等待着,剑气却如同泥牛入海,既没击中任何,也没回音,看来是一条既没东西也没有尽头的路。

“至少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高愠出言安慰道。

接下来的两条也没好到哪里去,回音、回音,弹回来的回声将这个地道衬得越发空旷寂寥。

“最后一个了,”元裳摆好架势,“若是还不行就在有回音的路里面挑一条。”

元裳闭了闭眼,孤注一掷地挥出最后一道。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就在元裳快要放弃时,前方忽地传来一声闷响,细微得仿若蚊呢。

元裳在这个关头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看向元师父:“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元师父缓缓摇头,“看来我们找到了。”

高愠此时已经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击中个活物还好说,万一是墙怎么办?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洞口,走了好长一段路依旧不放心,“别不是个死胡同吧?我们会不会还是要原路返回?”

话音刚落,忽然震颤起来的地面仿佛在回答他的话。

高愠惊恐地看着脚下,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元裳欣喜道:“看来不只是我们找到了这儿,我们再往前看看。”

越往前走,震颤的动静就越大。元裳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停下,眯起眼睛道:“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元师父似乎也感觉到地面随着那一声声重重的踏步而晃动,他不安地朝前张望道:“能打得过吗,打不过就跑。”

元裳不疾不徐地照亮前路,定睛看了半晌,蓦地一笑:“还是个熟人呢,你们看。”

只见前方一个小点若隐若现,那个小点以极快的速度往他们这边狂奔着,仿佛后面有夺命厉鬼似的。待看清面容时,元师父倒是吃了一惊:“好好的公子哥怎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头发都跑乱了。”

赵章桐自然顾不上什么礼仪装束,他用跑得快冒火的嗓子字正腔圆地大喊:“快跑!!”

高愠把云璟收进怀里,问:“他是在对我们说话吗?”

元裳讷讷点头:“他好像在叫我们快跑。”

赵章桐转瞬间已经逼近许多,他大口喘着气,声嘶力竭地再次喊道:“快跑!是镇!地!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