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不像是北方,即使烈日炎炎,空气中依旧充满了黏腻的湿热感,尤其是午后阵雨之后,天与地之间共同被湿润的雨水环绕着,湖边柳条在似乎被这雨水压得低垂,盈盈震动了一潭的湖面。
商蓁捧着咖啡站在窗边,看着面前的湖水,她工作的博物馆就坐落在这座城市最中心的湖泊旁边,这是这座城市之中最著名的旅游景点,无数的文人墨客都为这湖留下了自己的诗句。
这片湖拥有它独特的魅力,无论是楼船箫鼓,还是小船轻榥,抑或是微波中的山月湖影,十里荷花,断桥残雪。
那盈盈的一汪潭水,碧波微荡,配上一轮午后的晴日,更加潋滟。
商蓁所在的博物馆是省博物馆,所藏藏品众多,还会经常和其他各省市的博物馆进行流动展出,故而她今天要写完前两天自己负责的流动展馆社教活动的总结报告,以及要思考即将到来的新的流动展馆的活动策划。
新的流动展馆是一场关于中国古代女性传统服饰的服饰展,她们组需要在开馆之前进行展馆的相关设计文创,以及在没有闭展之前策划好与这次主题相关的活动策划。
她所在的部门叫社会服务部,一起工作的小伙伴们都属于是馆里的年轻人,新奇的思想经常会在一起发生碰撞,加上由于经常有人每天高喊着上班痛苦思考秃头需要来点甜,所以大家下午的时候一般都会点些下午茶,一边喝着咖啡奶茶一边围坐在一起讨论相关的策划。
这是一份她热爱的工作,虽然有时也会令她感到烦闷,但是每当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她也会迅速进入打工人的状态,有时候碰到集体灵感枯竭的时候,也不得不一杯咖啡走天下,一夜接着一夜来。
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打工的宿命。
商蓁一口干完自己手上的咖啡,回到座位旁,口袋中的手机试图用震动提醒她,她随手将手机关了静音放在电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她的位置旁边,东倒西歪地坐着好些不顾形象的人,他们沉闷地看着面前的电脑,似乎想将前面的电脑盯出一个窟窿。
虽然她并不是全权负责新展文创设计的人,但是每次这个时候,是全组人最头疼的时候。
博物馆的社会服务部是将原来的社教文创以及展陈设计合而为一的一个部门,里面每个人的各项职务有所不同,有专门的讲解员以及社教宣传员也有专门负责文创设计的等等,但是每次当大型活动一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全部门出动讨论干活。
顺利的时候就是全组一起交流灵感快速决定好所有的策划案;不顺利的时候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观点,大眼瞪小眼在一起拍着桌子争论不同的策划案;极度不顺的时候就是为围坐在一起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次的中国传统服饰的展出是一个对于他们而言很容易地设计活动和产品的展,但是坏就坏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想法。
而学历史文博的人似乎都有这个通病,平常一个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我佛慈悲的随遇而安模样,但是一到碰到观点不合的时候,不用说随遇而安了,那一个个看上去都要佛到快要入定的得道高僧会随时翻身而起撕掉自己的袈裟用文人干架的模样拍着桌子争论不休。
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群文人都吵累了,只能一个个葛优瘫开始进行中场休息。
“小商啊,”
商蓁在馆里的师傅徐晴是一位干练的女士,她爬起来拿着手中的咖啡晃到商蓁的座位旁,看着黑眼圈的商蓁说:“你今天把总结报告写好就先走了好了,昨天他们写好的新闻稿你明天再看着改改,明天晚上发推送。不要陪着我们讨论了,你也知道,我们这帮人谁都说服不了谁,离新展开馆还有一段时间,趁现在时间多,等你有空把暑假夏令营的申报材料先写了,到时候还能轻松一些。”
徐晴知道她请假是因为家里人出了些事情。
“徐姐,我没事。”商蓁推了推夹在自己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她并没有近视,但是长期要面对电脑还是使她每次工作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带上防近视的眼镜:“他今天已经转普通病房了,我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
下午许医生发消息给她,告诉她霍应淮今天已经转普通病房了。
但是之前请假都要去医院的商蓁却不打算今天去医院。
“那行,”徐姐她看了眼商蓁不断闪烁的手机,提醒道:“有人打你电话。”
“骚扰电话而已。”商蓁看了眼号码,把电话按掉。
“好,那你自己看着时间,别太辛苦了。”徐晴点点头,没有过多说什么,便端着咖啡回到位置上养精蓄锐准备下一轮的辩论。
商蓁看着徐晴回到位置上,再一次按掉手机电话,打开电脑文档。
明明已经工作了一天快要将他遗忘了,但是徐晴一提,她的脑海内又自动出现了昨天的那一幕。
她默默地深呼吸,努力按住自己复杂的思绪。
商蓁也说不清楚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去吻霍应淮,可能是霍应淮这几天的脆弱好像让她的心脏都在酸涩之中滚了一圈,或许是与曾经的对比太过强烈,抑或者是她不愿听到霍应淮自暴自弃的话语。
她知道,那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
但她也有些说不清,那一刻汹涌澎湃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总结报告只差最后的收尾,但是电话还在不断地发着光亮。
商蓁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面不断闪烁着的提示信息,她抬头看了看正坐在办公室最中心圆桌上撸袖子开始讨论的几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走到办公室的外面。
办公室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最尽头拐弯过去就是博物馆的文物库,大理石的地板上倒映着她的倒影,商蓁用卡刷开门,走到外面的院子之中。
外面的院子是一个仿苏式古典园林的花园,与湖相连自成一体,手中的电话不断挂掉,又再一次被重新打进来,商蓁握着手机在湖边挑了一处少有人来地坐下,这才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商煜。”
“你个死丫头,打了你这么多电话不接。”电话之中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今天晚上回家吃饭,我有事情要问你。”
等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还是找上门了。
“什么事情?”商蓁看着湖面问道:“婚礼延期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就现在问吧。”
“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男声回道:
“叫你今晚回你就回,你阿姨和弟弟也在,别找其他理由敷衍我,纵着你跑出国读书已经是我给你妈面子了,要是我——”
听到这里,商蓁闭了闭眼睛,在睁开眼时忍不住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商煜,你没有资格提我妈,而且我出国的时候已经满18岁有民事行为能力了,回来的时候也按照你的意思相亲领证,你还想怎么样?”
“呵,我没资格提你妈?\"”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转而一个尖锐的女声冷笑道:“商蓁,要不是你用你妈那点股份天天从你爸这里拿分红,你以为就你妈和你姥姥那点股份和钱,能供你到什么时候?”
“那也比供一个高中就会霸凌女生欺负女生让女孩子去报案的人强。”
商蓁不甘示弱:“怎么?你17岁就跟了商煜,你儿子17岁就霸凌人家女孩子,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商蓁!”对面的商煜有些咬牙切齿:“你不怕我把你姥姥给你丢出养老院,你就继续跟我倔吧。”
商蓁没有说话。
对方像是找到了商蓁的死穴,趾高气扬地说:
“对了,忘记和你说了,你这么多年打给你姥姥的钱也都在我们手上,反正你从高中开始就找不到你姥姥在哪里,我要是真把一个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家丢出养老医院,到时候也能说我这个前女婿尽了赡养义务,反而是你,你这个霍氏集团的少奶奶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外婆不闻不问,不孝敬自己的外婆。”
商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焰:“你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现在的身份是靠我换来的。”
“商蓁,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能坐享其成享受霍家少奶奶的身份?你以为就单纯靠着你外婆和你妈当时一句玩笑,你就能在二十多年后嫁给他?醒醒吧商蓁,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知道谁才是你靠山。”
“我的靠山?你吗?商蓁声音之中的讽刺意味越发明显:
“商煜,你与其在这里想着怎么从我这里拿霍家的利益,你不如直接让你的宝贝儿子像你一样找个好人家入赘。”
一阵风刮过院子之中,压低了湖边的柳枝,正在湖中戏水的鸭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涟漪惊得,赶忙快速地逃离。
电话那头的人冷冷地说
“商蓁,别忘了,是谁让你嫁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发稿时间订错了(敲打自己),把明后天的存稿给发了QAQ明后天就不更啦呜呜不然担心存稿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