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沈棠看到柳云珠了。

柳云珠是和柳夫人还有柳云若一起来的。

柳夫人看起来是个很温婉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绣菊纹的衣裙,挽着柳云若的胳膊低声说着什么。

柳云若也是脸上挂着浅笑,耐心的听着,不时回几句话便能引得柳夫人抬起帕子掩嘴乐。

传闻果然不虚,柳云若和柳夫人还真是母女情深。

只不过

沈棠将视线移到另一边,柳云珠就伫在柳夫人身侧,但是柳夫人就好像是完全注意不到柳云珠一般,只顾着和柳云若说话。

沈棠可以看的出来,柳云珠是真的很想要融入其中,她掏尽肚里的墨水找出文雅点的话题,却只能得到柳夫人敷衍的点头,有时候甚至连这样的敷衍都没有,直接忽视了柳云珠只顾着和柳云若说着话。

那两人的关系融洽到似乎根本容不下外人,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柳云若才是柳夫人的亲生女儿呢。

不过在看到柳云若和柳云珠之间的差距后,沈棠倒也有些明白柳夫人的心思了。

柳云若今日穿着一身浅竹青色兰纹上衫,微微低头和柳夫人说着话的时候露出一截细腻洁白的脖颈,看起来真就如优雅的天鹅一般,柳云若的下身配着月白两片裙,腰间一根豆绿丝绦系着,显的腰身纤细,不盈一握,最外头罩着一件绿沈色长褙子,只弱不禁风的站在那里,看上去真就如新雨过后的幽兰,轻灵、优雅。

柳云珠的底子其实不差,毕竟她才是柳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的五官和柳夫人极其相似,眉目都是温婉的,只是柳云珠毕竟不是和柳云若一样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就沈棠在赏梅宴上打听出来的消息,柳云珠在乡下庄子里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被刻薄的舅母喊起来,起来后,柳云珠要先为舅舅一家做好早饭,随后便要去河边浆洗衣服和割猪草,这些活必须要尽快干完,因为她只有尽快干完活才能快点回去吃点残羹冷炙,若是回去晚了,舅母便会将所有的剩菜剩饭都倒去喂猪。

偷吃那是不可能偷吃的,舅舅一家也不富裕,加上舅舅嗜赌,家里的境况就更不好了,每天的饭菜都是有定数的,就算她偷吃一点点都会被发现,而发现自己偷吃后,舅母就会劈头盖脸的打她一顿。

久而久之,柳云珠便再也不敢偷吃了,她只盼着自己能将活干得麻利一些,回去给自己剩下的饭能多一些,能少挨几顿打。

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柳云珠又怎么会有和柳云若一般丝滑柔顺如上好绸缎般的青丝呢?又怎么会有保养极好,如青葱般的玉指呢?又怎么会有吹弹可破胜似白雪的肌肤呢?她更不会琴棋书画,礼仪教养,她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只是,柳夫人是不是忘记了,柳云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柳云若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啊。

如果在柳云珠出生之时,她和柳云若没有被调换身份,那她现在也会是柳夫人的骄傲吧。

沈棠看着尴尬站在柳夫人和柳云若边上的柳云珠忍不住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柳云珠在京城里也就沈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她回到柳家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柳夫人觉得她不懂礼仪并不乐意她出门交际,她能认识的人就更少了。

除夕宫宴和承恩公府的赏梅宴不同,赏梅宴的氛围总体是比较轻松的,但是除夕宫宴毕竟是宫宴,参加宫宴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极其守礼,就算是相互交谈,也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整体的气氛庄重肃穆。

柳云珠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本就极其不适,母亲和姐姐也拿她当空气,根本注意不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此时的窘迫。

看到沈棠善意的抛出了橄榄枝,柳云珠一丝犹豫都没有,便告诉柳夫人想要到沈棠那边去。

柳夫人和柳云若交谈正欢,突然被柳云若粗暴的打断,柳夫人不耐烦的抬头朝沈棠的方向看来。

沈棠见状,不慌不忙的做了一个致歉的礼。

沈棠装扮华贵,礼仪方面也是没什么挑剔的地方,柳夫人似乎是难以相信柳云珠竟然会认识这样的朋友,诧异的转头和柳云珠确认,得到柳云珠肯定的点头后,柳夫人随意摆了摆手表示随柳云珠去了。

得到母亲的许可柳云珠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了过来,她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身边了,若非此处是太清宫,康妃娘娘也在不可失礼,她都想直接小跑过去。

“棠姐姐,这次可多亏你了,不然我怕是要难受死。”一见到沈棠,柳云珠便忍不住和沈棠吐起苦水来。

沈棠不是外人,自己家里那点破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自赏梅宴后,柳云珠便和沈棠时常写信交流,对于自己在柳家的处境沈棠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日子我按照你的方子每天研磨珍珠外敷内用,早晚用牛乳泡手,今日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上次在赏梅宴的时候白了一些?”

“是白了一些。”沈棠一时间找不到对比的物件,便只能伸出手和柳云珠的做了下比对。

沈棠的肤色几乎和柳云若的肤色差不多了,只是柳云若身体不好,她的肤色是泛着病态的苍白,而沈棠不一样,她身体很健康,皮肤更是细腻的连毛孔都看不到,伸出的柔夷映着太清宫的烛火就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柔光。

相比之下,柳云珠的手肌肤粗糙、指关节处若隐若现的茧子更是让柳云珠自惭形秽。

“我还以为真变白了呢。”柳云珠情绪低落,用力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沈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柳云珠的手,仔细的摩挲了几下,又将她带到亮堂些的位置:“真变白了,不信你再好好比比,是不是你的手看起来没那么黑了。”

沈棠选的这一处边上正好有一盏宫灯,宫灯并不过分刺目,柔和的烛光下,柳云珠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手好像真的是变白了。

“可不止是变白了呢,你看看你指节和手心的茧子,几乎都看不到了,也就伸手仔细摸才能摸出些痕迹。”沈棠又把柳云珠的手翻转过来,指着她手上拿几处茧子让她自己好好感受一下。

“真的呢,棠姐姐,这次可真的多谢你的方子了。”柳云若脸上的喜意几乎要洋溢出来,她忍不住将手凑到宫灯边上,对着烛光再三确认。

“那些方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京城里稍微讲究一些的府上都收藏着呢,按理说,柳家应该也有这些方子吧。”

姿容这事,七分靠爹妈,三分靠保养,沈棠可不信柳家真没保养的方子,就柳云若那肌肤、秀发每天不花上两个时辰精心护理可养不成那样,柳云珠底子不差,好好养一段日子不一定就比柳云若差了。

“自我回到柳家,我姐姐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我母亲又哪里顾得上我呢。”变美变好的喜悦一下子没了大半,柳云若收回手,怔怔得朝着柳夫人和柳云若的方向看去。

自己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似乎交谈的更尽兴了呢,没有了自己在边上插话,她们之间的气氛是那样的融洽。

母亲和姐姐现在在聊什么呢?是诗词吗?听说姐姐的诗做的是极好的,就连宫里的娘娘都赞不绝口。自己现在变好看了些又能怎么样,外在的改变容易,那内在呢?那十五年精心培养出来的学识真的是自己能够追赶上的吗?

柳云珠的心事全部写在了脸上,沈棠一眼就能看出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沈棠用力得捏住柳云珠的脸,强迫她不再去看柳夫人和柳云若:“以己之长克敌之短的道理你还记得吗?”

柳云若眼眸中再次聚起了光:“你和我说过,柳云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柳云若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只是她有病,她的心悸症每次都发作的那么的巧合,父母对我稍微起了一点愧疚之心,父母稍微对我多一点的关注都会刺激到她,都会引发她的旧疾。”

“是啊,据说柳云若这病是从娘胎里便带出来的,是她的生母,为了能让她和你出生在同一天而服下了少量的落胎药,少量的落胎药确实会让柳云若提前出生,但是也坏了她的身子,她的心悸症便是这么来的。”沈棠松开手,看着柳云珠眼睛越来越亮终于满意。

“你说,你姐姐的心悸症是不是特别懂事,每次发作都是那么的这么凑巧。”沈棠站直身子,背对着宫灯的她神色晦暗不明。

柳云珠看不清沈棠此时脸上的神色,但沈棠的话却让她瞬时睁大双眸,她眼底划过难以置信、恍然、怨恨,但只一会儿她便低垂下眼帘,所有的情绪也一起被好好隐藏起来:“我会更加小心。”

“快回去吧,马上宫宴就要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