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川屿一幅没骨头的样子靠在床头,但是不管温知用多大力气,他就像是长在床头一样,一动不动。
为了拿到剩下的灵石,为了以后有人教她剑法,温知咬牙鼓劲,用力去拽他的双手。
那是一双适合握剑的手,白净有力,筋骨分明,十分漂亮。
“起来,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了。”温知大声嚷嚷起来,“我要一个月不跟大师兄说话!”
一生气就冷战。
卓川屿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她抱着脑袋快速飞退。
大公鸡被放开,在屋子里上窜下跳。
大师兄的屋子虽然四壁空荡荡,显得里面十分大,比她上辈子的两间教室还大。
温知可以在里面舞剑,完全没有施展不开的感觉。
虚陵道宗虽然贫穷,却有不少山头。目前弟子五名,师尊一名,一共有六个人,全都住在一个宽大的山峰上。
错落有致的五个小院落加上一间破烂的大殿。
卓川屿慢悠悠起身,先给自己缓慢地放了个清洁术。
温知伸着脖子细看,他动作又慢了几分。
一个清洁术整整施了一盏茶的功夫。
也就是温知对修仙不了解,要不然她准会大吃一惊。
像这种基础必备的法术,大家根本控制不住速度,一般就是眨眼就完成,没有人能维持一个术法这么久。
那必然是对灵力运转极强的大能才做得到的。
温知一边忍不住全身运转灵力,一边瞪大杏仁眼努力偷学。
卓川屿薄唇勾起,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她刚才扔下的竹剑。
清洁术都能使得那么慢了,他的剑法也没快到哪里去。
“小师妹,第十招要不要再看一遍?”他挽了个剑花。
真的是剑花,灵气跟随着他手中的剑,运转成一朵迎春花的模样。
温知眼睛一亮,五天前,大师兄的剑花还是牡丹来着。
大师兄这个人,其实有点闷骚,每次出剑的花式都漂漂亮亮,通常被人嘲笑成花拳绣腿。
每招的剑花都不一样,她见过大师兄完整的使过全套,那叫一个动作优雅飘逸,仿佛云端仙人,赏心悦目,就是战斗力差点。
要是威力再大点就好了。
温知兴奋得眼睛发亮:“直接新招!”
看什么旧剑招,当然是学新招啊!
“看清楚了。”卓川屿弹了弹竹剑,灵气绕剑一周,他的气势陡然一变。
师门六人,只有师尊和大师兄是剑修。
而温知觉得剑修又酷又帅,大师兄的剑法还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剑。
她蹲在旁边,仰着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灵气运转的方向。今天这招很明显就比前面十招复杂,她看了一会儿就头疼。
看她摇摇晃晃,卓川屿收招,扔掉长剑:“今天我累了,明天再继续。”
“啊?”温知茫茫然看他。
刚才那招她忘记了,这是为什么呢?
卓川屿伸手在她脑袋上按了按:“啊什么啊,今天你不是说要跟三师兄下山吗?师尊还等着你帮他打酒。”
温知下意识捂头。这四年来的动作总会下意识符合身体年龄,每当她要维持上辈子成年人的作派,没多久就又会变成小孩子的动作。
每次照镜子,都会发现脸上带着稚气。
“哦。”她站直身体,彬彬有礼地行了个同辈礼。
古代人就是礼多,见面行礼,离开也要行礼。
行完礼,她抱起大公鸡就跑,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她还能听到锅子里煮粥的咕噜声。
“毛糙!”
大师兄在身后看着她翻墙的熟练动作点评一句,手里抛着一个储物袋。
“连灵石都忘了拿。”
今天的灵米粥很香,山下小镇刚到一批新米,前阵子她抢到了小半袋。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她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担心粥冒出锅浪费了,结果看到有个劲瘦单薄的青年在优雅地用勺子喝粥。
“三师兄。”
她一声叫唤,青年转身回头,桃花眼含情敛滟,却偏偏有一种清冷又矜贵的感觉。
连偷喝粥都那么优雅,即便被当场抓获,也没有半点尴尬。
温知现在都不知道三师兄是修什么的,感觉他十分神秘,像个文弱书生,周身没有灵气,但是每回捶浆造纸又脸不红气不喘。
有时又像个深不可测的大佬,有时又像个普通凡人。
温知老老实实行礼,然后给他取出碗筷盛粥。
每天早上,三师兄都跟她一起喝粥。
今天的粥里放了一点肉丁,味道很好很细滑,三师兄吃得极满足,吃完他还等她打包旧画。
要是哪天粥不好吃,他就小气的少给她几幅画。
“三师兄,我想在房间里挂一张风景图。”她一边收拾一边提要求,“要春天的景色,山下桃花林里的。”
虚陵山脉连绵起伏上千里,灵气浓郁,桃花也比别处漂亮。
“好。”
三师兄最好说话,不管她问要什么都答应,而且是欣喜答应的那种,让她有一种得到重视的感觉。
要知道三师兄极少画风景,他最喜欢画美人,他笔下的美人姿态各异,灵气飘飘,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走出。
听二师兄说,他的画原来都是堆在他房间里的,他每次出门回来只带着最满意的一幅,其他的都撕了,也就是她入门之后,三师兄见她喜欢摆摊才给她拿去摆。
其实,温知并不是喜欢摆摊,而是担心他会被男主嘎了。
毕竟男主离他们太近了,下山逛街也是逛同一条街。她就是借口说要卖画才把四处游荡的三师兄固定在一个地方作画。
收拾出来十幅加上有老客户定下的风景图,温知把大包袱背到背上。
大包袱又被三师兄拎到手上。
“上来吧。”三师兄的剑名字叫无华,平时没见他用过剑,就算打架他用的也是一支笔。
一支翠玉雕刻华丽无比的笔。
起初她以为三师兄是符修,但是从来没见过他画符,他用笔跟人打架时招式看起来像普通武技,灵力就凝聚在笔尖,曾经有人嘲笑他是画不出符的废物。
对此,他坦然接受,并没有反驳。
有一次要不是四师兄刚好去找他们,他们差点被对面极上宗的人打死。
温知小心翼翼地踩上无华。
三师兄御剑也是半桶水,剑摇晃得像风中残烛,每次她都提心吊胆。
小毛驴叫唤一声,无华剑都会抖一抖,有时候她想,她骑驴下山会不会更快点?
她捏紧三师兄的衣角,闭紧眼睛,哪里都不敢看,心里无比羡慕二师兄,但是二师兄从来不带她,只会画大饼。
“小师妹,等你筑基了我送你一艘灵舟。”
摆明了就在嘲笑她修炼慢!
虚陵山脉是瞬光界数一数二的大山脉,高山险峻,飞鸟难上,山间薄雾缭绕,灵气氤氲,仙气飘飘,名付其实的仙家福地,但是温知从来没能好好看一回,她在高空害怕得紧紧闭眼。
“三师兄……”
她声音发颤哽咽。
她没有恐高症,全是因为三师兄御剑太飘了,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忽高忽低,有时候还会撞上飞在天上的灵禽。
“小师妹,不用怕,很快就到了。”
卫珏的声音温润从容,声线干净,极为悦耳,如果是在平时,温知会很喜欢听他唱小调,她刚入门的时候晚上做噩梦都是他哄睡的,但是在高空上,听他这么从容淡定的声音,她真的淡定不了啊!
她一只脚都滑出剑外了,只能牢牢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大约她真的抖得太厉害,卫珏这才放慢速度,在空中拐了个弯,往远处的仙泽镇飞去。
仙泽镇是虚陵山脉周边普通的小镇,镇上有修士有凡人,普通凡人做买卖开店,主要是服务于低阶修士,比如炼气期的弟子,未僻谷的弟子,还有六根未净的弟子。
温知把摊位固定在一家书院边上,来往有很多文雅修士和凡人书生,这类人比较斯文,事儿也少。
从空中下来,她的腿发软,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满脸不高兴。
太毁形像了!
她一直在立的女剑修人设顿时崩塌,旁边的摊主都在笑话她。
“喂,温小知又来卖画啊?”
“怎么不好好修炼,看看你,四五年都还是炼气入体。”
“依我看啊,你改修丹道,炼丹是多好的活!我这几天卖的回春丹比你一个月卖画还赚。”
“虚陵道宗都是废柴,能教什么功法。我看你还是改投极上宗,虚陵道宗能有啥,名字都取得敷衍,就在山名加个道字。”
“真别说,你看看这天下,凡是名字带了道字的,哪个不是赫赫有名?”
“……”
这些人倒也不全是恶意,都是些散修野路子,偶尔也有大宗门的外门弟子。
“我就喜欢卖画怎么了?”
温知不服气,腿软的劲儿一过,站在石头上,扬着白净的小脸蛋,带着稚气反驳,声音又脆又甜。
卫珏唇角扬起,在借来的木桌上铺开纸张。
首先画的就是温知,不过就画了个轮廓,画到最后没完成就放那里,廖廖几笔,极为传神。
众人一看那画,不知怎么的竟惶然起来,纷纷闭嘴。
温知今天带出来的画一共有十幅,她从大包袱里一一把画卷取出铺开,压在大石头上。
其他摊主们看师兄妹俩卖画看了好几年,早就不新鲜了,但是新到仙泽镇的人还是很好奇,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围上来。
其中还有两个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凡界豪族子弟进山拜师。
过几天就到天下第一宗极上宗三年一度的纳新招徒大会,别说凡人世家,就是修仙世家都有不少人来,仙泽镇也因此热闹起来。
热闹就是热闹,但是画只是看看,他们还是会把灵石用在买增加修为的东西上头,比如各种法宝丹药。
温知摆完画,这才想起来忘记从大师兄那里拿灵石了,师尊的酒怎么买?
她身上只有一块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