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莲鞋小小的，上面绣满金线，鞋头顶端有一颗硕大珍珠，足以看出其价值不菲。
倘若是正常鞋码，会让虞寺心底不那么沉重。
虽然心情不算愉快，但虞寺依旧接过金莲鞋。
她并未立即穿上，而是先扫了一眼阿芜、阿菁的脚。发现两人脚掌大小正常，足弓并未被折断。
那这双金莲鞋，便不是她们的。
虞寺立即装作为难的样子：“这鞋子有些小，我可能穿不进去。”
“不要紧的。”阿芜笑着对虞寺说：“你看我的脚也不小，但是可以轻轻松松塞进去？”
虞寺惊讶状，“真的吗？”
“当然！”
阿芜见虞寺这模样，立即道：“你别不信，我之前经常穿着到处跑来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吹牛，她将鞋子从虞寺手里接过来，整个人坐在雕花大床上，脚往鞋子里面一蹬，就这么塞了进去。
“你看，能穿。”阿芜穿着鞋子站起身来，有些艰难地往虞寺面前走。
“就是不太好走路，穿这鞋子，稍微有些受罪。”
她晃晃悠悠道。
虞寺的注意力，悉数落在阿芜脚上。
阿芜的脚确实塞进了鞋子里面，虞寺瞧见，她的脚在鞋子里缩成一团，变得皱皱巴巴。
由于脚内空间被挤压，阿芜小腿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
另一边小腿却依旧纤细，一条腿像胡萝卜、一条腿像白萝卜，怪异无比。
这般模样的话，让虞寺想起了气球。
因为气球前端打结，空气就只能往后端挤压。
豁然开朗！
对，就是气球！
阿菁可以放掉体内的空气，将自己压缩成干瘪状态，由人捎带着进门来。
阿芜走路没有声音，不用呼吸，来无影去无踪。
而且，气球不会生病。
只会在突然某一处，破了一个小洞，若是发现及时，直接打个结，修补一下，便能继续用。
就像是阿芜说得那样，如果皮肤被刮破，那她们去找莲若，用“针线”缝补就行。
眼前的两个女孩子，大抵是两个人皮气球。
想到这里，阿芜阿菁两姐妹身上的疑点被揭开，虞寺得以放松片刻。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不解——
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这一切，又和莲若有什么关系。
而莲若和上游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是不是同一人呢？
太多的谜团，叫虞寺无从下手。
但是虞寺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阿芜已经将鞋子脱下来，又递给虞寺：“小蝶姐，穿进去可能脚不太舒服，但你只要穿过墙，就可以换下来啦。”
虞寺接过鞋子，抛出第二个问题：“墙外的人如果还没走，那我怎么办？”
回答虞寺的人是阿菁。
“你和我来。”阿菁看着虞寺，先一步往屋内走去。
屋内空间本就不大，她走了两步，便被床给拦下。但她并没有坐上去，而是上了床，往床深处一直爬去。
爬到床靠墙的一端后，她这才回头，看着虞寺道：“你从这里走，出去是另一个方向，那边我们也不知道有什么，莲若大人不让我们进入。你穿过墙以后不要胡乱转，尽量往左边走，左边是花船的方向。”
交代的如此清楚，叫虞寺浅浅笑起来。
她点头，对着阿芜阿菁道谢。
“谢谢你们。”
说罢，坐在床边，将自己的运动鞋脱下，提在手上。
随后上了床，等到墙边的时候，这才将三寸金莲往脚上套。
小、挤、难受。
这是虞寺的第一个想法。
那鞋子实在是小，虞寺连脚掌都挤不进去，只能勉强装下半边脚掌，另外半边脚掌加脚跟还在外面。
但是脚趾已经抵到了鞋子顶部。
穿不进去。
阿芜的脚可以压缩，自己的可不能。
“忍忍吧，出了墙就可以换掉。”阿菁离她很近，虞寺的模样，自然是看得清楚。
她别过头，看向眼前的墙。
虞寺微微一笑，将另一只鞋，套在右脚大拇指上。
有一种穿洋娃娃衣服的感觉。
虞寺悠悠想着，随后再次道谢，“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已经死掉。”
“不客气。”阿菁低声道。
“走吧。”
虞寺听见阿菁说。
对方已经开始催促，自己再待下去，便显得不太礼貌。
她点点头，对两个女孩子回以最真挚的笑容后，朝着墙内靠近。
虞寺感觉自己的脚落到了地上——更准确一点，是脚尖。
眼前亮起两道虚弱的点，串联而成一条线。
而线的起点，就在自己脚下。
三寸金莲踩在光点上，居然和光点完美贴合。
每一点的间隔极小，虞寺走一步，可以跨过两个光点。
想来这是在指路吧？
虞寺不作他想，用两边脚趾支撑着自己，痛苦往前。
身体全部重量几乎压在脚趾之上，虞寺也未曾学过什么芭蕾舞，脚尖发力这种高难度动作对她而言，是巨大挑战。
虽然路不是很长，可却走了很久。
等到虞寺看见光点尽头的时候，发自内心感叹道：“这鞋子，真是逆天，发明这鞋的人怎么不自己穿穿？”
说罢，她提起精神，两步一跳，直接越过最后几个光点，来到末尾处。
双脚立即贴在地面上，替脚趾分担压力。
脸上的笑容浮现不过片刻，立即消失
——虞寺看见，眼前再度浮现出小小的光点。
她回头，发现光点已经消失不见。
又是鬼打墙？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虞寺只觉得恼火。
这些鬼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就靠这些老套方法来戏弄自己。
不过恼火片刻光景，虞寺再度认命。
先出去再说吧。
她再度踮起脚尖，踏上光点。
因为刚刚已经走了一遭，耗费她不少力气。现在再来一次，她并没有过于激动，而是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等到脚下的路走完，虞寺也没发现哪里有不对劲的。
就当虞寺认命，打算走第三回的时候。
眼前并没有再出现光点。
她回头，身后的光点也逐渐暗淡。
……这意味着，她不用再走一次了？
所以第二次和第一次有什么差别？
就因为自己没有跳最后两下，而是老老实实、按照既定轨迹，走完了这条路吗？
虞寺心底疑惑，却又没什么提示，犹豫片刻，发现确实已经结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新增关卡后，也就放弃思考，继续往前。
她离开墙壁，枯败腐朽的气味，充斥鼻腔。
一睁眼，虞寺发现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稍微冷静片刻后，她从包里面掏出手机，按亮了手电筒。
眼前的景象，便明亮起来。
虞寺看见，自己似乎在床上。
身下是厚褥子，只是上面已经积了很厚一层灰，她稍微往前一点点，都能扬起尘。
虞寺用手机照亮四周。
墙角已经生了蛛丝，只是不见蜘蛛和其他动物。
床头物件摆放整齐，虞寺靠过去，看见床边的小篮子里面，还放有针线。
这间屋子的主人想来没事挺喜欢刺绣，针还别在半成品荷包上，可惜没能将荷包绣完。
乃至于荷包上，落满了灰。
虞寺从床上爬出来，将三寸金莲鞋子脱下，换上运动鞋。
好在三寸金莲足够小，她甚至能够塞进自己的腰包里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虞寺轻叹，随后站起身来，打量这间屋子。
之前在床上还没觉得，现在站起来，陡然看见屋子全貌，突然之间，虞寺发现这屋子的设施构造，和阿芜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同样的阴暗逼仄，同样没有一点光透进来。
几乎可以说是一比一复原。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阿芜的床头，并没有放针线器具。
虞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屋子里又打量了好一会儿。
梳妆台上的胭脂已经凝结成块，一把木梳子孤零零躺着，台上还有翻开的书本。
只是间隔时间太远，书本被岁月腐蚀得不成样子，轻轻一碰，便碎了去。
……还是不要再搞破坏了好。
虞寺没有从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若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猜出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女孩子。
又或者说，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住在阴暗逼仄但华贵的小屋子里面，每天看书、刺绣，这便是她们为数不多的消遣。
或许在一千年前，自己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有一个姑娘会对镜梳妆，面露惆怅吧。
虞寺想着，视线缓缓落在那落满灰尘的铜镜上。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去，轻轻擦拭。
随着灰尘被拂去，铜镜逐渐露出本来模样。
在手机灯光照耀下。
虞寺看见了铜镜里面的自己——
一个年轻的，估摸着十五六岁的姑娘。
像阿菁那般梳着麻花辫，脸蛋红扑扑、肉乎乎的，头上还别着亮晶晶的粉丝小发卡
她似乎看见了自己，朝着自己甜滋滋一笑。
可一个晃眼。
镜子里面的女孩头发凌乱不堪，眼睛红肿，面上皆是泪痕。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虞寺脑海响起。
“宝儿，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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