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诵经念佛

第五章

慈宁宫偏殿。

薄野欢欢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日暮黄昏,夕阳橘色的光打在青黛砖瓦,有只金色的猫儿踩着整齐的步子走过,一派安宁。

此时忽然传来推门声响,薄野欢欢惊吓得猛然站了起来,见来人是满月,才松了口气,问道:“玉娘出宫了吗?”

满月将托盘里的新鲜瓜果一一取出放在小几上,边道:“出了,可……可您为什么要奴婢们瞒着昨日之事不准告诉二公子啊?如今大老爷远在苍玉国,要是晓得您受这样天大的委屈,该心疼坏了,咱们府上人丁单薄,二公子是唯一给您撑腰的娘家人了。”

薄野欢欢沉默了一下,只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什么委屈的。”

山山没读书的天分,好在生得高大威猛,武功了得,如今在城郊西营跟着赵老将军历练,要是晓得她的事,定会忍不住去找司让算账,前世也见了的,没有好结果。

满月愁得叹气,小声说:“太后娘娘好生严苛,又向来不喜欢您,这几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否则,去找谁求情啊……”

“不,”薄野欢欢摇头,指着桌上新鲜的蜜瓜,还有宫婢新送来的衣裙,“日后出门逢人便说,娘娘待我好极,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送来,又怎么会为难我?”

满月“啊?”了一声,老实点头。

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许是檀香静心助眠的缘故,夜里,薄野欢欢竟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一大清早,主仆二人收拾妥当,便往小佛堂去了。

到时,司媏已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撵着佛串珠子,听得动静淡淡瞥一眼,眉心狠狠蹙了起来。

薄野欢欢屈膝一礼,不动声色地垂眸检查自身:素雅的月白裙,腰间只挂了一个小香包,粉黛未施,不算浓艳,也没有误了时辰,行为举止还算得一句温婉贤淑吧?

哪里又惹太后不满意了呀?

司媏道:“我叫你诵经念佛,是为修身养性,不是让你出家当尼姑来的。瞧你这一身素的,跟死了丈夫守寡似的。”

薄野欢欢忍不住轻咳两声,当真没话来答!司让的姐姐原来是这样干脆了当不拘小节的人吗?从前接触不多,只记得她的深沉严苛了。

不多想,薄野欢欢乖乖在对面的蒲团学着司媏跪坐下来。

若安法师在一旁诵经,气氛安宁幽静。

按说,她这闹腾的性子是最受不住这种静修的,大概是前世被囚多年,阴差阳错也养得几分沉静攸宁的气度来。

总之一场晨诵毕,司媏看这个弟媳莫名顺眼两分,道:“用完早膳有命妇进宫参拜,正好最近雪霁也在宫里,开春了,御花园景色正好,你们姐妹出去走走吧。”

薄野欢欢心中的惊讶又拔高一个度,心想与其结怨,不如亲近,便笑着甜津津道:“阿姊真好。”

司媏不由得一愣,心跟着软了一下。还真别说,亲弟弟都没她叫得这么亲昵好听,面上却是不显,肃色道:“别忘了抄经书。”

“是。”薄野欢欢立刻应道。

御花园内,一名身着胭脂色襦裙、妆容华丽明媚的少女已等候多时,正是先皇后嫡出的唯一女儿,雪霁。

薄野欢欢春风得意地走来时,雪霁惊讶得不行:“哟,昨天那么大的阵仗,你没被太后罚啊?”

薄野欢欢再见雪霁,想起她前世为自己求情的义无反顾和坦率,只觉得亲切,连她话里的揶揄也丝毫不在意了,摇头道:“才没有呢,阿姊待我好得很。”

“……阿姊?”雪霁一副见了鬼的惊吓神情,起身前前后后绕着薄野欢欢打量一圈,“才几日没见,你不是被谁夺舍了吧?这一身穿的,什么玩意儿?”

“胡说八道。”薄野欢欢恼怒地瞪她一眼,靠近耳语:“我呀,是如获重生!”

雪霁“嘁”了声:“你真是跟着太后信了佛。你要是能重生,怎不选回到十五岁,直接对父皇说你宁死也不嫁司让,父皇自会下一道旨意,今日这污糟事也都省心了。”

薄野欢欢才想起,这两日光顾着庆幸死了又活,又时时忐忑害怕被司让关起来了,怎就不想,老天开眼叫她重来一回,若是直接回到十五岁,不不不,让她回到六岁那年,她绝不会去招惹司让了!

可是,人要知足,不若上天给的赏赐也会因为贪婪而变成惩罚。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上天念叨了什么,即使雪霁笑话她也不在意。

显然,雪霁也只是把这当成笑话说,并未真正信她这个破天荒的重生论。

薄野欢欢想起今日见雪霁的要事,警惕地再四周看看,她进宫,只带了满月,阿饼是不能随行的,眼下确认没有外人在,才靠近雪霁道:“今科上榜的考生里有一个名叫宋成宥的,你知道吗?”

雪霁当然知道,她婚事至今未定,司太后和几位太妃成日地催,给的驸马人选里就有不少上榜的青年才俊,其中宋成宥也在其中,模样不错,可惜还是不够好,雪霁眼高于顶,自是没看上,忽然听好友问,来了心思:“你该不是……”

“才不是。”薄野欢欢急忙解释,“宋成宥就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扬州外祖家隔壁的哥哥,听说刑部侍郎十分欣赏他为人,官职约莫要定了,我有桩案子想托他查查。”

雪霁不由得问:“既然是你认识的,怎么不自己去?”

薄野欢欢抿抿唇,面露难色。

她想查昨日玉娘所言是否有虚言,却怕牵连无辜。依稀记得宋成宥进京赶考时还帮外祖母给她带了特产,当时司让神情明显不虞,如今她哪里还敢低估司让的狠辣手段?

雪霁也是慢半拍反应过来,一时无言,答应下来,又骂道:“枉费父皇当年那样信任他,谁知是个实打实的黑心肝。”

薄野欢欢深以为然,她六岁认识司让,却直到十七,才发现他藏在骨子里的狠和恶。

二人正说着话,刚下朝回来的明和帝远远地走过来,小少年招手喊道:“姐,舅娘!”

薄野欢欢与雪霁双双回眸,忙起身道:“参见皇上。”

明和帝直摆手,进了凉亭就不大高兴地叉腰,抱怨道:“当皇帝可是累惨了,你们不晓得,方才舅舅不知怎的生了大气,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牧皇叔争执起来,朕劝了好久,他们才消停,舅舅的脸色比御膳房的锅底还黑。”

薄野欢欢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此刻脸色比锅底还黑的摄政王正在回府路上。

松石刚才明明就见他们王爷想转道进宫的,却又不去。

唉,怪不得王爷脾气暴躁,昨日罚了六公子,老爷和李夫人闹得不轻,加之郡主不在,一夜没睡好。

松石急中生智,试探道:“王爷,今儿又是绣娘送新衣裳进府的日子了。”

郡主娇贵爱美,每月都要裁几十套新衣裙,每逢绣娘来的时候总是很期待的。

司让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闻言不冷不热地问:“所以呢?”

松石斟酌措辞:“昨日郡主走得匆忙,要是您把新裙子送给郡主,想必……”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司让打断了:“为何要本王给她送?她没得穿了不会自己回来取?”

松石方知出了个馊主意触主子霉头,闭嘴了。

焉知回府后,司让才拿起公文翻开,就随口问起绣娘可来。

婢女们说来了,不过院子被烧了,主子不在,不知收拾到哪里,便送去郡主府了。

司让脸色一沉,丢开册子起身,忽的问:“本王是不是把江州刺史的回批落在郡主府了?”

松石一个激灵,顺着道:“是吧?”

其实摄政王府和郡主府就隔了一条街,松石本来想说派人去取也不耽误时候,谁知王爷亲自去了。

司让看着衣橱里形形色色的衣裙,挑拣拿了几套时下娇嫩应景的颜色,准备进宫。

松石急道:“您就这样去啊?”

“……?”司让一身玄色绣莽纹的朝服,不觉有什么不对。

松石硬着头皮道:“每月裁衣您也有新的,若是换上新袍,必定更显您风神俊朗,气度非凡,这朝服虽然也好,但是太显威严庄重,难免让人心生敬畏……”

司让勉为其难地进去换衣裳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宫去。

时已中午,司媏命人在御花园摆膳,与明和帝雪霁及薄野欢欢一起用。宫人来报摄政王进宫给郡主送衣裳,司媏没好气道:“怎么,在慈宁宫还能少她穿不成?”

而后目光一转,犀利看向薄野欢欢——难怪穿这一身素,怕不是打着告她欺负虐待人的小心思,好挑拨她们姐弟关系!

天知晓,薄野欢欢简直无端躺枪,急得拽住司媏袖子,委屈道:“我不是!”

司媏冷哼一声,一把抽回衣袖。

薄野欢欢眉眼耷拉下来,耍赖地抱住了司媏的手,软声道:“阿姊,阿姊,您送的漂亮衣裙我怕太招摇了,亵渎了佛祖菩萨,这才没有穿的……”她没忘记小皇帝说的今日司让心情不好,轻易招惹不得,这会子打着送衣裳的名头进宫,说不准就是要把她拎回去折腾的,再者,她如今一点儿也不想得罪司太后这颗大树。

好说歹说,司媏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不少,这一声声“阿姊”叫得亲昵,倒也真生不起气。

雪霁暗暗打量,心道薄野欢欢真是变了个人。

于是司让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只有明和帝惊讶得“哇”了一声。

春晖地暖,万物复苏,他一身天青色锦袍,头簪白玉冠,分明也不是招摇刻意的打扮,可光是往那一站,修长挺拔的身姿便似茂林修竹,深邃五官与顶顶优越的骨相自是不必说,道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也不为过。

司让不经意的目光瞥一眼薄野欢欢,却发现她正盯着碗里的一道叉烧鸭出神。

怎么,他还没那鸭子好看?

司让脸色不太好,在薄野欢欢身边坐下便吩咐道:“圣上近日上火,这叉烧鸭太过油腻,撤了吧。”

宫婢立时动作麻利地撤下换了一道清淡的炒时蔬。

明和帝却是一脸懵逼:他几时上火了?

算了,舅舅说他上火就上火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