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万姝阁

宁颂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这怎么能行?”宁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家,去那种地方?”

宁晚晴淡定开口:“兄长方才不是还说,是一间普通酒楼么?”

“这……”宁颂无奈道:“是酒楼,但那是男人们应酬的地方,你去不合适。”

宁晚晴道:“这个简单,我只需要办成小厮,同你一起去不久行了?”

“不可不可!”宁颂还是拒绝,“你为何非要去这万姝阁?”

宁晚晴眨了眨眼,道:“兄长不是要我考虑要不要嫁太子么?我都没见过他,怎知要不要嫁他?到时候兄长顾着自己应酬便好,我安静地跟在你后面,见他一面就好。”

宁颂没想到自己一向娴静的妹妹,居然这般胆大妄为,“可是……”

“兄长!”宁晚晴道:“你不是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么?我不过是想偷偷看一眼太子殿下,并不想盲婚哑嫁罢了……你若不答应,我就去求嫂嫂了。”

“晴晴,才离开一会儿,便想起我了么?”黄若云已经备好了吃食,才入了月洞门,便听见了宁晚晴的声音,她笑吟吟地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宁晚晴张口便道:“嫂嫂,兄长他不带我去万……”

“没什么!”宁颂连忙打断了宁晚晴的话,满脸堆笑地开口,“晴晴想让我带她出去玩,我还在考虑。”

黄若云有些好笑,“你之前不是还说,晴晴太过内敛,应该多出去走走么?如今你难得回来,陪她出去走走也好。”

宁晚晴顺势道:“兄长,你看嫂嫂都发话了。”

她眉眼轻弯地看着宁颂,笑意里有小小的狡黠。

宁颂眼角抽了抽,只得道:“罢了……那就听你嫂嫂的罢。”

宁晚晴一笑,“兄长这是答应了?”

宁颂正色道:“下不为例。”

宁晚晴顿时心花怒放,“多谢嫂嫂!”

宁颂愣了下,“为何不是多谢我?”

黄若云嗔他一眼,“你不服气?”

宁颂失笑,“服气服气,五体投地。”

三日之后。

“姑娘,您当真要穿成这样去万姝阁么?”思云一面帮宁晚晴挽发,一面问道。

慕雨也道:“是啊,姑娘,那什么‘万姝阁’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万姝楼”若是再叫得直白点,也不就是“美人楼”嘛!谁还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房中的月间香燃起,宁晚晴轻轻吸了口气,着清雅的味道,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不过是去散散心,你们不必担心。”

宁晚晴要跟着宁颂去,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她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桌上的《大靖律典》。

这本厚厚的典籍,她已经通读过一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但凡有关婚姻的论述,律法也好,舆论也罢,都是优待男子,苛责女子。女子的地位相较于现代,实在太过低下,最难熬的时间段,莫过于嫁人之后,产子之前。

那个阶段,姑娘离开了娘家,便不再受娘家庇佑,而到了夫家后,需得侍奉公婆,伺候夫君,照顾后辈,不但要任劳任怨,还不能行差踏错。

若是被丈夫休妻,便成了弃妇,很可能被视为家族的耻辱,最终无家可归。

宁晚晴如今的身份,比起寻常古代女子,当然要好上许多,但她一向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自然要为自己和家人,寻一条更好的出路。

思云和慕雨见劝不住宁晚晴,便只得按照她的要求,将她打扮成常平侯府的小厮。

簪好墨色的长发,戴上一顶帽子,再套上小厮的衣裳,远远看去,除了肤色白得发亮之外,也像那么回事了。

思云帮宁晚晴拉起衣领,盖住细腻的脖颈,道:“姑娘,到了外面可千万要当心,别和大公子走散了。”

宁晚晴微微一笑,“放心,丢不了。”

就在这时,姜勤来了,“二姑娘,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大公子差小人来问,还要多久?”

“已经好了,我们走吧。”

靖国没有宵禁,此时过了傍晚,即便天寒地冻,但长街之上依旧人来人往。

宁晚晴坐在马车之中,手指抬起车帘,向外面看去,道路两旁的铺面飞快退去,亮堂的灯笼从街头挂到巷尾,北风轻启,灯笼便好似一条长长的火龙,微微荡漾起来。

这是宁晚晴穿越到这个陌生时空后,第一次出门。

宁颂见宁晚晴表情雀跃,唇角也忍不住扬了扬,早知道她这么喜欢热闹,就该多带她出来玩玩。

宁晚晴回过头来,问道:“兄长看着我做什么?”

宁颂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便带着我们出门逛集市,我记得,你不过只有现在一半高……一转眼,你也长大了,若母亲知道你如今出落得这般好,一定很是欣慰。”

宁晚晴听罢,抿唇笑了起来,“母亲在天上,一定也过得很好。”

前世的宁晚晴没有享受过母爱,这一世虽然也没这个福气,但她还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她也会竭尽所能,好好守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不过一刻钟时间,马车已经驶入了京城最繁华的主街,入了主街之后,便几乎走不动了,宁晚晴抬起车帘,顿时一惊。

“晴晴,怎么了?”

宁晚晴指着外面,道:“这……堵车了。”

在这里说“堵车”,着实有些怪异,但宁晚晴也没有说错。

一整条街道,被香车宝马挤得密密麻麻,健壮的马儿不耐烦地跺着脚,绮丽的华盖遍地都是,总是宁晚晴对古代的物价不熟悉,也看出来了——这简直是一个大型的炫富现场。

姜勤扭过头来,低声道:“大公子,马车已经过不去了。”

宁颂见长街水泄不通,便对宁晚晴道:“这里离万姝阁也不远了,不若我们走过去?”

宁晚晴点点头,“好。”

宁颂便和宁晚晴一前一后下了车。

“一会儿你就跟在我后面,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宁颂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路都在嘱咐宁晚晴,宁晚晴不厌其烦地点头,“是,小人谨遵公子的吩咐。”

宁颂见她装得这般认真,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两人很快便穿过拥挤的长街,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铺面门口。

宁晚晴抬眸看去,这店面有三层楼高,屋顶由暗色琉璃铺就,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外墙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是清一色的美人图,那些美人或是妖娆动人,或是清纯柔美,总之是千娇百媚,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惹眼的,要属那一幅巨大的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万姝阁,牌匾周围还挂着一圈斗大的灯笼,将这三个字照得闪闪发亮,只怕隔壁街道都能看清这个招牌。

宁晚晴站在招牌下,眼皮忍不住跳了下,当真是土他娘给土开门——土到家了。

“咳咳……”宁颂见宁晚晴盯着招牌看,便咳嗽了两声。

宁晚晴立即低下头,跟上了他。

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宁晚晴亦步亦趋地走在宁颂身后,两人还未到门口,便有一角松石绿的锦袍映入眼帘。

“这不是宁将军么?”

锦袍男子开了口,声音很是年轻,宁颂回过头来,见到对方,微微一愣,他随即敛了神色,俯身一揖,“见过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那不是廖姑姑背后之人么?

换句话说,正是眼前之人,间接害死了原主。

想到这里,宁晚晴忍住心中不忿,无声抬头,打量起二皇子来。

二皇子赵霄昀承袭了丽妃的相貌,有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是以笑起来的时候,总带了三分轻挑。

赵霄昀并没有注意到宁晚晴的目光,而是看向了宁颂,他似笑非笑道:“听闻今年西域屡有外敌进犯,怎么宁将军还有空回京?”

宁颂不慌不忙道:“托二殿下的福,西凛军已经击退了外敌,想来西域的百姓,也能过一个安稳的年了。”

赵霄昀笑笑,“这哪里是托我的福,明明是父皇恩泽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赵霄昀说罢,便同宁颂一起往门口走去,“想必宁将军此次回京,是为了令妹与太子的婚事吧?只可惜太子病弱,有阵子不露面了,也不知你们能不能见到。”

宁颂淡声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想必很快就会痊愈。”

赵霄昀轻轻笑了起来,状似不经意道:“若是太子没空,宁将军不如到我府上坐坐,我必好好招待,不叫将军空手而归。如何?”

宁晚晴听出了赵霄昀的拉拢之意,她瞧了一眼宁颂,他还未置可否,但神情显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皇兄府上的好酒好菜,何时也让孤尝一尝?”

赵霄昀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宁晚晴循声看去,只见那人着了一身月白色直裰,肩头裹着雪色狐裘,自昏暗的长街,一步步走入了众人视线。

明亮的火光勾勒出英挺的轮廓,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与生俱来的清贵气度,已经昭示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宁晚晴微微一怔,随即听见众人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宁晚晴也急忙低下了头,躲在宁颂身后,同众人一道行礼。

赵霄恒淡淡道:“今日来此,都是为了给严书道贺,就不必多礼了。”

众人低声应是,声音还未落下,宁晚晴便见到一个圆球似的人,从门口挤了出来。

那人生得肥头大耳,穿了一身琥珀色的锦袍,活像一个金元宝,更夸张的是,他腰带上还嵌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看起来沉甸甸的,硬是将自己变成了“金镶玉”。

“金镶玉”见到赵霄恒,笑容满面地开口,“太子殿下来了,怎么也不早些知会我?我也好到门口迎接呀!”

赵霄恒淡然一笑,“严书客气了。”

宁晚晴忍不住拉了拉宁颂的衣袖,问道:“这是谁呀?”

宁颂压低了声音道:“是齐王世子,赵献,字严书。”

宁晚晴“哦”了一声,这位世子的风格,从头到尾和“书”真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为何取了个这样的表字。

赵献与赵霄恒寒暄了好一阵,这才发现旁边站着的赵霄昀,他便招呼道:“哎呀,二殿下也来了?这不赶巧了,我正好迎了两位一起进去!”

赵霄昀笑得有些不自然,道:“严书好生偏心,我方才站了好一会儿却没见你出来,太子殿下一来你就出现了。”

赵献笑得恣意,“二殿下此言差矣,我方才不是正忙着,没瞧见你么?再说了,太子殿下病了还能赏脸来我的万姝阁,当然要亲自来迎!”

这话说的真是没有给赵霄昀留半分面子。

赵霄昀心中不悦,顺势将矛头指向赵霄恒,“是啊,太子殿下不是还在病中么?父皇见你多日不上朝了,还打算遣太医来给你看看呢,怎么,如今竟能撑着身子到这万姝阁来了?”

旁人一听,登时面面相觑。

二皇子明显是在嘲讽太子殿下,不上朝却来喝花酒!

众人忍不住看向赵霄恒,想看他如何应对,更有好事者抿唇偷笑,面上挂着几分幸灾乐祸。

赵霄恒虚弱一笑,郑重地转向赵献,一字一句道:“孤虽然还在病中,但这万姝阁是你的心血,但凡孤能起身下榻,都会来此,为你道贺。”

说罢,赵霄恒还咳嗽了好几声,一张脸更显苍白。

赵献顿时感动不已,连眼睛都亮了,他激动地道:“哎呀,知我者,莫若太子殿下!殿下快随我进去,千万别吹着风了!来人啊,将我珍藏的春风露拿出来,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要与太子殿下痛饮一番!”

赵霄恒却拉住了他,轻声道:“对了,严书,这位是常平侯府的宁将军,才从西域回京,今夜是陪我一起来的。”

“宁将军?”赵献下意识看向宁颂,“那不就是准太子妃的兄长、太子殿下未来的内兄么?”

宁颂没有想到赵献问得如此直白,愣了一瞬,开口道:“世子过奖了,末将实在不敢当。”

赵献哈哈一笑,“太子殿下的内兄,那就是我的内兄!宁将军难得回京,今夜定要与我们不醉不归!”

说罢,赵献便兴高采烈地陪着赵霄恒和宁颂进了万姝阁。

被晾在一旁的赵霄昀,脸色黑如锅底,他欲转身离开,但身旁幕僚劝道:“殿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气失了风度,若是落人话柄就不好了!”

赵霄昀气闷不已,却也只得忍下这口气,踱着步子跟上去。

宁晚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觉好笑,却也不敢笑得太过明显,她便拉低了帽子,也混在人群里进了万姝阁。

谁知才一进门,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严书:太子殿下的内兄就是我的内兄!太子殿下的媳妇,也是我的……

赵霄恒:滚!